這收上來的租子,祝纓也是放到那個相熟的米鋪裡存着。米鋪老闆精明,看她仕途不錯,不趁着新米上市壓價,還照着原價收了她家的。
等到秋天的事兒忙完,祝纓要花姐去尼庵拜師學醫。花姐道:“還有新房沒定下來呢。再有,也不知道人家收不收,也不知道那裡師傅好不好相處。”
祝纓笑道:“什麼好不好相處?我已在那裡舍了幾次香油錢了,不好相處也得好相處。且你又很讨人喜歡,再沒有不成的。”
花姐嗔道:“胡說!走,看房子去。”
她終于給祝纓找到了合适的房子,在與金家相鄰的坊裡,出了坊門,右拐就是金家那個坊了。單院兒,有門房三間,左邊廚房、右邊放雜物,有上房、左右廂房,也有個水井供洗浣。坊内也有甜水井。盡力殺價也隻殺到三十五貫五百錢,對方就不肯再多讓一文了。
一家四口去看了房子,祝纓就先滿意。張仙姑也說:“貴是貴了些,多饒三間房可以放東西哩!這頭當廚房,那頭就放些米糧,也省得總去兌。”
祝纓還住西廂,花姐就住東廂,現在房子裡的隔闆也可以拆了過來用。祝纓本來想自己幹的,她也會點木工,闆子已經刨好了,她想把卧室與外面間隔開來,尤其是花姐的房間,還是隔一下更好。
張仙姑道:“要單這一樣,你幹了也就幹了,現在還要打床、打桌椅家什,必要找個木匠的。錢都花給他了,叫他幹就是了。”
這房裡的家具破舊了,他們不想用,講定了讓中人拉走。除了花姐的一套家什是自家打的新的,祝家一家三口現在都用的舊房屋主人的家具,并不能帶走,于是就要再打新床、新櫃之類。祝纓通過熟人,找了個蕃匠木工帶着兩個徒弟。一個半月的功夫,不但打完了家具,還順手把門窗、梁柱之類有破損不合适的地方都收拾了。祝纓連工帶料又給了他十二貫,覺得十分劃算。張仙姑卻是肉痛良久:“果然說賃房子費錢……”
然而也高興,因為與金大娘子住得又更近了。十月末,祝大讓祝纓照着皇曆挑個吉日好動身搬遷,先把家具、行李搬了過來,最後是自家人拿個大箱子把牌位之類裝了,随車帶過來。
花姐便說:“将娘和大郎的牌位供在正房不太相宜,還是放我房裡吧。”将于妙妙母子與夏氏的牌位挪到自己的屋裡,在卧房對面放一張供桌供上。供上果品,上了香,默禱一回。
張仙姑也不跟她争,自家也擺好供桌,又上了一炷香:“咱們離皇帝家更近了一些呢!再過二年,買個更好的!買!不賃!今年過年,給你們供豬頭!你們可一定要保佑老三平平安安的呀!”
祝纓又恢複了自己獨霸三間房,她也不燒香上供,先把東西歸置了,這是一個南屋卧房,中間室廳,北屋書房的格局。鋪好鋪蓋,往床上一躺,心道:花姐能拜師了。
………………
十一月初,祝纓就帶花姐去了兩個尼庵看一看。花姐心中對一個名叫慈惠的庵堂很心動,祝纓就帶她進去,與尼師打個招呼。尼師笑道:“小祝官人,你又來啦?”
花姐心道:不管什麼地方,小祝總是能有本領與人處得很好的,要是處不好,必是别人有錯處。
祝纓給尼師介紹了花姐,說:“這是家姐,寡居在家。聽我說了尼師施醫贈藥普渡衆生,也是心動,想随尼師修行一二。”
花姐就上來行禮。尼師看她生得白淨整潔,行動也有禮,更因祝纓已來打了兩三個月的花胡哨,也就說:“阿彌陀佛!隻要施主不嫌棄。”
花姐忙說不敢,說自己也已識得些藥材了。尼師就帶她去認了些藥材,發現她也識得六、七成,就說:“小祝官人,令姐這樣很難得的。”女人識字的就不多,再讓她知道醫理認識藥材就更少了。花姐識字,而且來尼庵求藥的很多都是女人,也很合适。
祝纓就又給尼師一份敬師禮,送她五匹青布,冬日無事,花姐就風雪無阻地到尼庵報到。冬季正是許多人生病、挨餓受凍的時候,花姐正可為尼庵添一人手,與街坊來相幫的婦人們一道做事,日子過得很是充實。
唯有祝纓,依舊是讀書,現在算盤暫時不打了,要跟賬房學做賬,間或跑腿。她想:我賬學得差不多了,就該給我活計了吧?是不是讓我查誰的賬去呢?否則不應該叫我花這麼長的時間學這個呀!
然而鄭熹仿佛将她的差使給忘了,到了過年,她還是這樣。過完了年,依舊如此。
又過一年,祝纓自覺現在看賬已不是兩眼一抹黑,鄭熹還是沒有給她派新差。祝纓幾乎要懷疑大理寺司直就是拿着俸祿三五天跑一次腿其餘時間就是讀書的了。
這一年過完了年,祝纓歎了口氣:“新年了,我都十八了!”如果說有什麼跟之前一樣的話,就是這兩年的除夕,她依舊被安排了值宿。除此之外,她都快要忘了剛入大理寺那一年是多麼的忙碌了。她現在白天是大理寺的閑人,落衙之後是京城的閑人,滿大街的亂蹿,京城地界都叫她摸熟了。鄭熹現在如果讓她去逮小偷,保管比做賬還順溜呢!
花姐聽了,給她一件鬥篷:“快去金大嫂家吧。不是還說要借她家院子練一回武藝的麼?”
祝纓穿上鬥篷,嘟囔一聲:“哦。”
到了金家,金良也在,兩人抱拳一禮。祝纓道:“新年新氣象,咱們倆還是一樣。”
就這兩年,她的品階也還是原樣,從六品的大理寺司直,趴在那兒紋絲沒動。金良也跟她差不離,職務上也沒有新的晉升。她算是知道了王司直、左司直當年為什麼那樣的油滑。如果一直是這樣的日子的話,官又小,又沒大事,又晉升無望,想不變成那樣也難了。
金良精神卻不錯,問道:“怎麼?想生是非?”
祝纓搖搖頭:“那倒不是。我以前想着,自己能開個茶鋪,就天天曬太陽,數錢就行了。現在比開茶鋪又強些。隻是不知道鄭大人會什麼時候給我扔個雷下來。”
金良大笑:“不至于不至于,老侯爺家裡是最厚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