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評事中肯地道:“王大人不為難你就不錯了,底下的小鬼兒,難說。恐怕還是得靠咱們自己。”
祝纓道:“屍體在他們那兒。”
“可嫌犯在咱們這兒。”
“嫌犯有可能不是真的,屍體卻是實實在在的。”
兩人一道走一道合計,走到一半,祝纓道:“等一下。”她讓随行的小吏先回大理寺,自己去與鮑評事換下了官衣,先往案發的娼家去探一探消息。
…………———
兩人都換了時興的春衫,慢慢悠悠地晃到了花街。花街的下午,已經開始張羅着迎客了,幾乎看不出來這裡在昨天夜裡或是今天清晨才發生過命案。街也沒有封,連發生命案的娼家也還在那裡,人家還照常居住、生活,甚至準備迎客。
祝纓與鮑評事往那兒探了探頭,就有小厮殷勤地躬腰迎了上來:“二位官人,裡面請!”
這娼家的格局乃是進門一個院子,有些花木景緻,不深卻顯得很深。往後,是一間開闊的大堂,擺着桌椅之類,中間空出一片鋪着地毯的空地,應該是歌舞表演的地方。小厮正把他們往位置最好的一張桌子邊上引。
祝纓好奇地張望,說:“聽說你們這兒——”
小厮道:“您說的是哪一件呢?要說是那一件,那是确實有的。您瞧,那不還有兩位杵那兒看着呢嗎?”
兩人一看,大堂後門沒關,透過後門看去,還真有兩個挎刀的衙役。
鮑評事心道,常聽說婊-子無情,還真是!這才死了人,竟然還……
他說:“怪瘆人的,你們還開得下去?”
回答他的是一位半老徐娘,看着與季九娘一般的人物,娉娉袅袅地走過來:“這位官人,我們也是要吃飯的。還得按時往上頭繳錢。女兒們吓壞了,我倒想叫她們歇歇,她們歇了,我到哪兒弄錢應付上頭呢?”
她本來應該也是一位風月場上的風雲人物,從她的衣飾來看比季九娘似乎還要好一點點,現在也帶了點焦慮的樣子。
祝纓往後退了兩步,說:“别看我,我沒錢。”
把她給逗笑了,盈盈一拜。
鮑評事怕祝纓年輕把持不住,上前問她姓名。她說:“妾賤名不足辱沒清聽,官人喚妾五娘就是了。小官人,到了這裡是不能說沒錢的。”
祝纓歎了口氣,說:“那好吧。錢是有的,但不多。”
幾句話的功夫,那兩個衙役從大堂的後面繞過來:“什麼人?!喲,小祝大人,你也是常客嗎?小的們受命在這裡候着,專看打探消息的人,得罪了。”
鮑評事道:“大理寺辦案!”
兩個衙役面面相觑:“大理寺也到這裡有案子要辦?五娘?你們家還犯了别的案子?”
五娘道:“可不敢胡說,我們家從來遵紀守法,何曾敢犯案呢?我們可是苦主!原來兩位是大理寺的大人,看着面生,不知怎麼稱呼?”
祝纓道:“我姓祝,他姓鮑,我們來看看。”然後對衙役說,“有旨,大理寺與京兆府同辦此案,周遊已押在大理寺獄裡了。”
兩個衙役一大早就被派在這裡守着現場了,并不知道還有這番變故,都驚訝了:“什麼?”
倒是五娘知道周遊是個有些來曆的人,心道:同人不同命,這位周将軍的命是極好的了。
祝纓道:“沒有上頭的話,我吃多了撐的過來。這不,來看看了。怎麼樣?”
兩個衙役說:“就那幾間屋子相關,所以封了,旁處本來是要封的,她們說無處居住,這才叫她們暫住,哪知竟還想着做生意!”
五娘趁勢吩咐小厮上茶、讓女兒們來擺果品、糕點款待“兩位大人”。祝纓道:“你要掙錢,所以錢是頂要緊的,天塌下來你也不肯讓的,再多的好話也抵不得一文錢。我是要破案的,所以案子是頂要緊的,給我再多旁的東西,也不能耽誤了我的事。”
五娘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哪裡敢耽誤您呢?這也不是個小事兒,如何敢妄想能敷衍過去?南軍幾位軍爺險些沒拆了妾的家。北軍又來,又呼喝要燒了我這賊窩。幸爾有兩位差爺在,否則真是要逃到鄉下去避難了,我們巴不得早日破案呢。不招待,又怕怠慢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