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嗯,小祝你猜對了!是大夫和病人說話不順。男女大妨本就麻煩,有時狠狠心,讓大夫病人見了面,問了也不好意思說。說了也不能感同身受,總是差那麼一層。那位娘子真是婦科上的病症,我與她聊過了,知道我是官員的寡姐,她說話也順多了。我斷的她的症候都對,這樣的症前陣兒在庵裡我也見過,不過是年輕人,比她病得時間短。我想先拟了方子給尼師看過了,再給她下藥。”
祝纓道:“那可太好了!以後必成名醫!”
花姐一直笑:“那可不敢當,不過我照方抓藥總不會救不了人。”
祝纓掌鼓:“好!”
花姐一直在尼庵裡幫忙,也治過一些人,但她總有種想法:我學醫雖是為救貧苦人,然而貧苦人是因無力延醫問藥才叫我醫治,我的醫術未必就好。有時或許隻是因為身體缺藥,随便一點藥身體就能好了。又有尼師把關,我才沒出纰漏。且也有不治生亡的病人,總是我學藝不精。
現在有一個病人,不缺大夫,她還能看出來,心情就格外的好。
第二天,她先去尼庵請尼師看了方子,還請尼師去看病人。尼師道:“你的病人,斷得已經很準。”花姐再三請求,請人到了溫嶽家。
尼師也喜歡花姐踏實,随花姐到了溫嶽家,重新診脈,又問情狀,對花姐道:“這一樣症候,你算是學成啦!藥方拿來我看。”
花姐将藥方拿給了她,尼師略作增減,告訴花姐:“她年長,比前番那個更體虛一些,這裡份量要有不同。”又多給了一個食補的法子,讓溫母:“不要總是靜躺,每日可披發緩步,早晚各走兩刻。”
過不數日,溫嶽在皇城門口等着祝纓:“小祝大人,家母已見好轉,多謝多謝。不日定登門拜訪。”
祝纓道:“本也是湊巧了。伯母康健就好。”
第93章
人情
溫嶽是個大孝子,他娘的病有起色之後,他對祝纓的态度親熱了許許多多。在此之前,他與祝纓之間是沒有聯系的,他倆無論是出身、成長還是後來為鄭熹做的事都沒有交集。
現在有了。
花姐每隔幾天就往溫嶽家裡去一次,她也是第一次醫治這麼有身份的病人,大夫比病人家屬還要緊張。也因為她如此耐心細緻,溫母的病好得比她預期的都要快,五月裡疼痛不斷減輕。到了六月初,行動已沒有什麼大礙了。
祝纓看花姐每天緊張兮兮的,問:“怎麼樣?難道惡化了?”
花姐說:“沒有,在變好。”
祝纓就開玩笑說:“變好了還這麼吃不香、睡不好的,要不幹脆别看了?”
花姐難得說她“胡說”。
溫母病情見好,花姐緊張之餘也抽出空來讓祝纓去辦個過戶的手續,輕輕松松,二十畝田這就到手了。過戶的時候,原田主也到了,祝纓與他見個面,還要請他吃個飯再讓他回去。原田主就姓田,據說是四十歲,看起來比祝纓那些四十歲的同僚們老了許多,膚色黝黑,與朱家村裡那些人差不多的樣子。
祝纓一派和氣請他吃飯,擺了四碟八碗,有魚有肉。老田吃的時候初是盡力忍着,後來也放開了,吃了大半個肘子。祝大還說:“慢着些,别噎着,一會兒吃不完都給你帶回去。”
祝大顯示大度,祝纓也不攔着,看老田吃個七分飽了才問:“你有二十畝田,怎麼突然就不要了呢?”
老田忙放下筷子抹一抹嘴:“守不住呀。小人的田原是自己家祖上傳下來的,小人祖父輩兄弟分家分薄了一些,到小人父親那一輩又被人奪了一半兒走,到小人手上就隻有二十畝了。兒子們也不大頂用,前兒聽他們說,大官兒厚道,小人就腆着臉來求臉照應了。”
這樣的事情并不罕見,許多人沒得選擇,老田比别人強一點的地方在于他湊巧聽到祝纓收租少、事兒也少。于是搶先給自己找一個不那麼狠的主家。
祝纓心道:以前聽說過,沒想到還真是的,這“正經營生”之耕織,我倒是從未深究過。以後得上上心了。老田是自己種地的人,比花姐就更懂。
她向老田請教起了農耕的事兒,老田有點無措,心說,你一個小官人就這麼問種地的事兒,這哪是你這樣的魚肉飯桌上能講明白的呢?我看把你拉地頭上收兩天麥子、澆兩天水、看兩天園不講你也就明白了!
新主家問他又不能不講,隻好揀些皮毛給祝纓講一講。間或講一些自己家的家史,什麼其實本來有一些良田的,這不給人搶走了麼?良田那裡灌溉、排水都不錯之類。一邊講,一邊心裡感慨:唉,當官兒可真好啊!這麼小的年紀,就能有這樣的飯吃!
有二十畝田的人,也不能拿吃肉當尋常,家裡人口再多一點,也就勉強溫飽而已——衣食住行婚喪嫁娶樣樣都要從這土裡刨出來,并不敢都花在嘴上。
老田并不知道,祝家也是在祝纓升到司直且抄家有額外收入之後才能覺得肉不大稀罕了。他一邊講一邊在想:小官人官位不高,但是年輕,以後說不定很有前途,孩子萬一能跟着當個仆人管事,也不算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