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小娘子指着桌子說:“看!”
那張桌子上一層灰,隻有一張紙上放着一副打火的家什是新的,他們拿起火鐮、火絨,牛晉打火燒字條,付小娘子也拿出自己的那張一并引着了火。牛大娘子卻又有新發現,她拿着那張墊在下面的紙,說:“這上頭也有字。”
三人湊上去一看,上面寫着——互助除害。
三人心頭一跳,接着往下看,寫得簡單明了。付小娘子的丈夫隻要在,就能禍害她一輩子,不止是她,還有她兒子,她也不能真不管兒子,所以,得那個男人死。牛晉的養女也是,親生母親是他們自己都确認的了,也沒辦法說不是原來的那個孩子,老妓鐵了心要回閨女,那是誰都攔不住的。她也得死。
但是讓你們自己下手,肯定不行,所以,你們交換,“互助”一下。如果願意,去屋後樹下拿一個盒子,裡面有兩封信,告訴你們方法,如果不願意,閱後即焚,你們雙方橋歸橋路歸路,各自倒黴各自的去。提醒一下,指望惡人幡然悔悟是做夢,就算他悔悟了,你們的罪也受了,等他們悔悟的時候,兩個女人不定被賣了幾回、轉了多少遍手了。你們要不在乎這樣,也随便。反正跟别人也沒關系。
雙方的心都撲通直跳。
彼此心裡都充滿着驚駭、猶疑、恐懼,以及一絲絲的……這也可以嗎?
他們想走,腳步卻又挪不開。
付小娘子想着自己,想着兒子,想着丈夫已然帶了買主來拿自己,買主是個比自己故去父親還要年老的人,買主的大娘子厲害得緊!年輕時,諸妾侍婢有敢親切者,輕的賣走,重的毀傷,所以至今無子。
牛晉夫婦在花街站了好幾天了,看着浪蕩子弟,看着種種老中青年,種種奇形怪狀之人來來去去。願不願意呢?
付小娘子挪了挪腳步,牛大娘子也跟着動了動,牛晉借着把這張紙條也“閱後即焚”,思忖主着。紙燒完了,他拿起打火的家什,說:“先看看是什麼樣的信,再說。”
………………
牛晉夫婦回到了家中,鄰居們關切地問:“牛老爹,怎麼樣?有眉目了嗎?不如真去官府告一告?”
牛晉苦笑道:“那是她親娘。”
“我今天聽到一件事,興許能幫着你。”
“什麼事?!”牛大娘子急切地問。
鄰居道:“昨天,萬年縣也有個案子,那家小官人說,人帶走行,先付一百貫……”
牛晉道:“人家是個小官人,隻有那樣的身份才能做那樣的事。我養這個孩子,她要真個拿出錢來,我難道真個把閨女賣還給她?往高裡算價,我們這樣的小康人家養個孩子能花幾個錢?”
鄰居扼腕:“那怎麼辦呀?”
牛晉想起自己那個信封裡說的,道:“既然不能講道理,要打官司也不能随便就打了,我去找個專會打官司的人吧。”
鄰居道:“京城地面上哪還有好的訟師?能出手段的訟棍都死的死、逃的逃了。”
牛晉道:“總要試一試的。”
“今天已經晚了。”
“時辰緊,我今天先打聽人去,先約上了,明天再詳談也不遲。老婆子,快些!”
鄰居在後面歎息:“好好的女孩兒啊!”鄰居也是看着牛家養女長大的,回去給家中小佛像供了炷香:“菩薩菩薩你睜睜眼,好叫那老虔婆今晚就橫死!”
牛晉夫婦往外找了一圈,照着指示找着了一個住在小單間的落魄文人模樣的訟師。訟師聽到有生意上門,先是一喜,道:“請進請進,無論争産、毆鬥、婚姻官司,包您赢!”又是一驚:“不會有什麼非法的勾當吧?”
牛晉道:“那倒沒有,是小女的事兒。今天來得急,沒來得及備禮物,明天,”他打量了一下訟師局促的居住環境,道,“明天,明天一早,小老兒請先生到那邊茶樓裡詳談。”
訟師不好意思地說:“好!”
牛晉夫婦回到家裡,這一夜依舊睡得不踏實,第二天早早地就爬了起來,也沒心吃飯。牛大娘子往女兒的房裡坐着,暗自垂淚,哭也哭得不安心。牛晉往外買了早點回來,牛大娘子道:“一會兒還要請客,我這會兒也吃不下,等會兒一塊兒吃兩口吧。”
兩人趕到了茶樓,大早上的,有營生的在忙碌,沒營生的閑逛也沒有這麼早,就隻有這一桌客人掌櫃夥計眼裡看不到他們也得看得到了。
訟師與牛晉夫婦互相緻禮,牛晉招呼上茶果點心,早點還有肉菜盤子。訟師塞了個半飽,才問:“老先生,究竟是何事?”牛大娘子一開口就帶着哭腔:“為的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