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心裡罵時尚書的祖宗八代,面上還要一臉的懵懂:“下官出仕就任職大理寺,當然是要為大理寺着想啦。下官是大理寺丞啊!不說大理寺,說哪裡呢?就是為了大理寺的事兒才上的奏表。在其位、謀其政,讓下官做什麼,下官就要把這件事做好。别、别的衙門,也不歸我管,我也管不着。”
施鲲打了個圓場:“年輕人,眼光不要局限于一處。”
祝纓也不争辯,老老實實地說:“是,受教了。”心裡把施鲲罵了一遍:咋?你要我把你的事兒也給管了?!你給我讓位啊?
鄭熹清清喉嚨,問道:“你還有什麼理由?”
除了奏本上寫的那些個案例,祝纓還能再舉出數個,都是男獄卒對女囚之不法事。同時,又舉出了一些冤案,有被誣殺夫的,有被誣通奸的,等等。這些婦人收在獄裡本就是不應該,現在還要再受男獄卒的看管。那就有點不人道了。
鐘宜道:“這些都是地方上的事。大理寺獄的事呢?”
“刑不上大夫。”
鄭熹故意說:“那是犯官。”
祝纓道:“還沒判呢。等判了,該怎麼着怎麼着。”
鄭熹知道鐘宜現在要講的就是“禮儀”,而在這個事情上,其實禮部還如鴻胪之類的用處大呢!但是他故意幫鐘宜把話給問了出來。
祝纓道:“仁者愛人。義有大小,禮有虛實。為一虛名,而縱容實禍,下官的念頭實在難以通達。
隻要事情定了成或不成,接下來讓它合适的辦法總是有的。至于官員之間的禮儀大防,那也都是可以再想辦法的嘛!總要先把大框子給它釘好了才行,至于框架之内,從心所欲。孔子也是這麼想的。”
陳相笑着說:“你這話倒有點王雲鶴的影子。”
他終于含蓄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施鲲也就說:“想來陛下也正思忖此事。”
他們心裡已經劃了個線:獄卒,倒是真的需要。祝纓那個奏本上寫,什麼五品以上一月一沐,那是不能叫男獄卒進進出出的。獄丞,兩可之間。但是可以議,接下來細節的争吵,那就讓大理寺跟這些部司之間扯皮好了!他們隻要上一個原則上同意的奏本就好!
祝纓卻又硬插了一句:“獄丞也還是女人好。否則上頭一個男的,下頭無論獄卒還是囚犯都是女的,大門一關,這不是送菜讓他點麼?也不是懷疑男丞就是惡人,隻是免得叫有什麼流言誤傷了他,他又百口莫辯。瓜田李下的。”
說得過于明白,陳相道:“倒也是。”
鐘宜想了一下皇帝的态度,皇帝也沒有把這奏本給扔了,他勉強同意:“禮儀不可有悖。”
鄭熹道:“那就讓他們議一議怎麼铨選合适吧。”
事情,終于定了個大方向。
而祝纓的事還沒完,她須得在辦好大理寺事務之餘,再與各部的同僚們“議一議”。
也就是吵。
而陳相也向皇帝做了一個初步的彙報,丞相出手做文章又是另一番氣象,他緊扣着“仁”與“禮”兩樣,兼及“陰陽有序”。
…………
各部郎中,祝纓這樣的丞,又或者其他府的司直之類的官員的主場來了!
祝纓主要是跟他們吵。
祝纓要不是記性好,真能聽睡。因為現在說的這個“禮”,她是真的不懂。她本以為,王雲鶴講個等級有序,三綱五常就是禮了,明明是幾品官穿什麼樣的衣服,誰他娘的知道當了官兒了,同品級的官服還要細分類?
她很郁悶地問禮部:“我怎麼不知道從九品還要上朝,還有什麼大禮服呢?”
從九品,扯什麼上朝?她現在都從六品了,也還沒資格呢!也沒資格穿什麼弁服之類。
從九品,給身官衣就不錯了!官員的待遇随着品級的上升是有着顯著的不同的,而五品是道分水嶺。比如,大理寺休緻的老王,天天念叨休緻俸祿,他一開始念叨就純屬白日做夢,因為隻有上了五品,才有七十休緻之後的半俸。底下的小官,沒有的!幹一年有一年的俸祿,不幹,就沒了。
再比如,隻有上了五品,國家才會再分田給你!是的,國家分的地。所以祝纓這樣的,也就有點混不下去的農民把田挂她名下,金大娘子之前給她講“為官的生活”的時候,都沒提這茬,因為金良自己也沒到五品。而一般人想升到五品,極難!而五品的好處一般人想象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