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姐道:“小祝。”
祝纓道:“大姐,你收下吧。”又使眼色讓她去安撫杜大姐。杜大姐這個樣子,她看在眼裡也明白。日子過得下去,誰想當仆人呢?自己的原因,祝纓甚至一開始都不是買仆人,而是雇。
花姐今天這書是看不下去了,帶着杜大姐去了東廂,兩人低低說了一陣兒。杜大姐心眼兒實在,花姐當然是個好人,尼師收留她更久,她必要把契書奉上。花姐隻好收了她這契書,對她說:“雇你的時候講好的事兒,還是不變。”
杜大姐心中稍安,道:“好。”
花姐知道她這樣心裡未必好過,與她又聊了一陣兒,約定明天一道去慈惠庵,杜大姐才露出一點笑來。
……——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早早起來,祝大出去買早餐,杜大姐在竈下燒了水、煮了粥,又熬一大鍋綠豆湯,預備放涼了回來喝。
吃完了飯,一家人才換上出門的衣服。祝纓最利索,換一身夏綢,穿一雙輕便綢鞋,腰間還是那把腰扇,拿着個長盒子出來。先到正房裡:“來,挑幾枝戴戴。”
張仙姑正對着鏡子來回照,杜大姐不是巧手的梳頭丫環,張仙姑還是自己打扮。一看盒子,裡面是好枝當季花朵樣子的絹花,各色都有,說:“哎喲,這是哪兒來的?你又亂買東西啦!我的東西夠戴啦!你瞧,我這簪子金的也有、銀的也有,鑲珠子的、挂墜兒的,你又買了花兒來!這得多少錢?你得攢着些錢才好!哎喲哎喲,這麼多的花樣哦!”
祝大正在理衣服,聞言道:“瞧你這樣兒!孩子給你的,你的就戴!反正她有數兒!”但是也說祝纓,“老三啊,你也是,花錢别這麼大手大腳的,得給自己攢點兒,以後用錢的時候多着呢。”
張仙姑道:“那你還說她!老三啊,我都老啦,拿兩個就夠啦。今天溫大娘子也去,我才戴,跟街坊們我也不戴這個。你該拿去給花兒姐戴戴的,年輕輕的,正該打扮,别總那麼素淨哩。以後也不用總給我拿啦,得多少錢哦……”她心裡還嘀咕,要是你也能這麼打扮起來,該多好。這整天,官兒做得威風,我的心裡卻像做賊一樣。
祝纓道:“沒多少錢,我自己做的。”
張仙姑扶了扶下巴:“啥?”
祝纓看她拿了兩枝,托着盒子出去了:“我給大姐送去。”
那邊花姐也梳妝到了尾聲,看了盒子也說:“你買這個做什麼?我們會自己收拾的,你在外面忙還不夠,還要再費這個心。依我說,你也别太耗神了,文武之道,一張一弛,是不是?什麼都放在心裡琢磨,别累着了。”
祝纓笑道:“這就是弛了。我做的。”
花姐來了精神:“哎呀,做得可真好!本來不想戴的,也得戴一戴。”她揀了朵嫩黃、淺粉并蒂的往鬓邊一插,對着鏡子照照。祝纓看着絹花襯着她的臉粉嫩嫩的,道:“好看。”
花姐嗔道:“什麼呀。是花兒好看。”
“嗯。”
等到了慈惠庵,溫家母子也剛剛到。兩家人寒暄,溫嶽與祝纓說些宮裡的閑話,什麼禁軍拿了個私自倒賣宮中器物的小宦官。那邊溫家婆媳與丫環都一陣驚呼,兩人看過去,卻是婦人們見面互誇,溫小娘子誇花姐頭上的絹花好看,張仙姑一時得意,說是祝纓做的。
溫嶽道:“小祝,還有這手段?”
祝纓道:“哪兒啊,上回破案,物證裡的個絹花,覺得着好。随手一做,宮樣的絹花三百文一朵,我這個也就隻值三十文。”
溫嶽被逗笑了:“你家仆人,怎麼樣了?”
“女仆就這一個啦。男仆要跟我出門的,還要仔細些才好。我這人,麻煩。”
溫嶽道:“旁的還罷了,貼身伺候的可得小心。你照着以後管家的樣子去找、去養。唉,都以為有人伺候就可以放心了,其實不是的。養仆人也像習武,你功夫下在哪裡,就在哪裡出本事。”
祝纓道:“是。你說的對。”
那邊女人們拜了佛,又四下轉轉,又遇付小娘子。付小娘子看着比之前輕快一些,卻又仍有愁事。她這裡倒不怕被丈夫綁回去了。可是她兒子的病依舊沒有起色,弄得她依舊憂愁。有個兒子,她還能守得住,沒有兒子,守不守都由不得她了。
衆人聽得一陣歎息。又歎息她兒子的花費,庵堂慈悲,也不能去填無底洞。
花姐道:“總是要有個正經營生的。”普通女子家裡沒給她本錢,除了嫁人,針線,洗衣之類,也沒個來錢的項目。花姐想勸付小娘子學醫,比如兒科,既能照料兒子,又能有門手藝。或者婦科,像她這樣,其實也不錯。
溫母和溫小娘子聽了付小娘子的遭遇也都同情,說:“花兒姐說的很有道理,你不妨一試。”在她們看來,花姐也算是官眷,行醫屬于個人愛好、積德行善,所以不将之視作一個職業,而将花姐願意為她們診治視作人情。如果付小娘子能習得醫術并以此為業,則多個大夫,也是好事。付小娘子也能借此養活自己和兒子。
溫母道:“你現有兒子,要好好養他養大。不能隻悶頭傻吃苦呀!也得看看哪樣劃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