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仙姑開口了,小黑丫頭就跟着乖巧地吃了碗羊湯,暖和的羊湯下肚,她的腦子也回來了,說:“我們家娘子?是個出家人……”
……
“出家人”小江現在還沒有度牒,買完房子之後她手上的積蓄也就沒多少了,買不起。考試也是才準備沒幾天,崇玄署也不是天天開考,她如今隻是做個女冠的打扮,隻要不号稱自己就是女道士,這樣的打扮倒也不犯法。
她的主要收入有兩項,一項是房租,一項是教彈琵琶,兼教個箜篌入門。房租不用每天收,有的是長租一年的,也有是按月的,她也不常往那邊院子裡去。
教彈琵琶就日日熱鬧了。來的都是妓-女,内中還夾着兩個雛-妓。這些人算不得各家頂尖兒的,那樣的姑娘是請了師傅過去教授,她們又不是極差的,還能值得花些錢叫她們學些技藝、略識幾個字。
雖然到了花街上她們得有各種讨人喜歡的樣子,到了小江這裡就比較能露出真性情了,也常會說些笑話。小江買度牒的錢差不少,一些小食卻還是能準備得起的。又看出來雛-妓學藝不好會餓飯,也給她們些熱湯飯吃,沒有大魚大肉,但都新做出來的整潔飯食。
妓女們也喜歡她,也聽說了她與那位小祝大人仿佛有些事兒,心裡是向着她的。花姐“不妻不妾”的評語,有一部分正是這些人出于義憤而說出來的。她們知道,說起“小祝大人”的時候,江娘子看起來不高興,但是心裡還是想聽的,于是也常說說。
在這花街上還有什麼别的消遣呢?她們也有見着前輩姐姐養書生,書生一去不回頭的。也有見着放良贖身做妾,不容于大婦的。更多的是見着前輩淪落到更不堪之處,又或者早亡的。
江娘子實屬她們見過的,有很好結局的人了。在江娘子這裡,就仿佛她們也過上了江娘子一樣的生活一樣了。
練得累了時,就有人說:“小祝大人确實厲害哎!真的要考女官哩!以前沒聽說過有。”
另一個不服:“女官多了呢!”
“那是出來站班管人的官,還是關在宮裡侍奉人的官?”
争一回,結論還是這個“女官”厲害。
不想一個小雛-妓說:“那也不太好呢。”
“胡說!怎麼會不好?”
“昨天,有一個孤老,是送妹妹上京來考試的,說,考中了,就帶妹子回去說門好親事,以後在婆家也不受欺負。”
“真的假的?什麼樣的婆家?大理寺不是在皇城裡麼?是說的京城的婆家?要是外鄉人,那是丈夫随了妻子過來謀生?能養得活一家子麼?總不能是有官兒不做了吧?”有人見小江的模樣,就故意替她發問。
雛-妓認真地說:“真的!他說,他特特搶的這個差使,為的是到京城來見世面呢!不然,他爹還不讓他上京來呢!要他在家讀書。做不做官的,倒是無所謂了。說出去好聽呢!頂好能有一身官衣,然後回家,也不占着大理寺的位置拿空饷,大理寺再選人就是了。”
“可真是的!”有人不由嫉妒,“人的命真是不一樣!有的人,生在好人家,能讀書,還能考官兒!考個官兒還能嫁得更好!”
雛-妓問小江:“師傅,你怎麼不考呢?你也識字啊!一準兒比她們強!”她還要說下去的話,忙被姐姐們按住了,可千萬别說出就能配得上某某這樣的話來呀!
小江的臉真的冷了下來,又不好對小孩子發作,她輕輕地說:“三代清白呵!”
開啟今天小祝大人話題的人有點後悔,忙比劃着說:“什麼清白不清白的?倒也差不多,她們是待嫁而沽,我們是待價而沽。”
妓-女們于苦悶的生活裡難得笑了一回,取笑起良家女子來。
小江說:“何止咱們與她們?便是這朝廷的官兒——都是名利場上客,誰比誰高貴呢?”
雛-妓沒聽太懂,道:“嗯,女官也就那樣了。”
小江喉嚨發澀,說:“那還是不一樣的。好了,都說完了嗎?快點練!”
中午,這些妓-女都在她這裡吃飯,下午又練一陣琵琶就得回家去接客了。小江要打發小黑丫頭去祝家,不想隔壁院子裡又出了點事,兩個租戶打了起來,她隻得去勸一回架,免得打壞了她的東西。調停完,天也快黑了。
第二天天沒亮她就起來了,拍醒了小黑丫頭,說:“你先不要幹别的了!去,到小祝大人那裡,給他傳個話!回來給你吃好吃的。”
…………
話是傳到了,祝纓人也到了大理先是辦雜務,處理頭一天的公務,又要簽一下胡琏他們複核的底下的案子。祝纓把卷宗都看了一下,對胡琏說:“我怎麼覺得近來案子多了一些?”
胡琏道:“不是覺得,就是多了!我尋思着又得有人出幺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