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仙姑心中十分難過,如果祝纓有一個那樣的母親,是不是就能更省心一些了?至少,能夠幫着跑跑上司家裡應酬一下,不必事事都得親自去幹?
當女兒的面,她又不能把這話說出來,默默地去了東廂,托付花姐:“老三在外頭那些事兒,我是都不懂的。一個武娘子,人家說的話我也都不懂。你識文解字的,幫着我多照看照看呀!”
花姐道:“幹娘,您怎麼說起這個來了?”
張仙姑跟花姐說了心裡話,白占了閨女給她掙的體面,她竟不能幫得上有用的忙。“現在才知道,給閨女做個飯根本不算什麼,真正有用的交際得是武大娘子那樣的。”
花姐就說:“武娘子?是她巴結您,又不是您巴結她。”
“可她的話我就是接不住!不接又覺着哪兒不對似的。”
花姐道:“您給小祝守好這個家比什麼都強!”
好一番開解,張仙姑也隻是沒有那麼焦慮了而已。
花姐不得不又找上祝纓,委婉地将張仙姑的憂慮說了。祝纓失笑:“怎麼想起說這個來了?你明天對娘說,武娘子當然算是做得不錯的,可也沒那麼大的效用。”
花姐問道:“女監那裡出什麼事了麼?怎麼這兩天一個兩個的,凡來的人都跟這些女監相關呢?”
祝纓無奈了,說:“沒事。就是一群人,以前沒見過外面,現在猛然不在内宅裡混了,腦子不夠使了。”
花姐道:“這話要是個男人說,我該生氣了。可你說了,那就是常在内宅混的人确實不夠聰明了。”
祝纓道:“不是不夠聰明,是腦子沒轉過筋來呢。比如武娘子,她想着過來找娘說話,跟你說話。她能做的也就這樣。
女監裡的那一點事其實不值一提,就兩個人拌嘴,你看看現在,她們把一件小事弄成什麼了?婦人困于内宅,針鼻大的事兒也是大事,因為她隻有個針鼻兒。見過外頭天地的人,就不會把針鼻當回事,因為他們有天地。如果在天地間還要揀個針鼻兒來較勁,那……
咱們以後可别再動不動就提女監了吧,怪沒意思的。她們真要能出點大事,才叫長進了。”
花姐道:“那好,我明天對幹娘說。都不是大事兒,就好比以前咱們在老家,見着縣令都要磕頭。如今再見縣令,也是不用了。不是縣令變了,是咱們不一樣了。也不是武大娘子不值得,也不是你遇着難事了,事沒變,是你不同了。所以不必為你擔心了。”
祝纓道:“就是這樣!”
兩人相視一笑。
花姐還是有點不忿地說:“既是姑娘們不笨,就是被關得笨了,不該把人關着的。就女監這事兒,要你辦,會怎麼辦?”
祝纓道:“耽誤了做事的,必得罰!不管她是什麼原因!真有不得已之處,罰完了可以再明明白白地關照。
她們那叫什麼罰?手裡權柄不足,也得顯出個區别。不能罰錢、不能打闆子,罰她把所有的屋子都打掃了,不行麼?
手下一共八個人,又沒别的事,到現在還把這些弄明白?
我知道武大娘子來是什麼意思,無非是要我關照武相。可武相得先做出來個清楚明白的樣子,才好再來向我讨個處分之權。
她把一切弄清爽,我看她清楚明白,自然會再扶持她、給她更多懲獎之權。她自己含混着,我怎麼能把賞罰的權力給個糊塗人?好比一個家,老的也不能把錢給個敗家子,給也要給那能當家理事的人,沒有一上來就給的。
瞞着我,不一定就是對的或者就是錯的。本來就不是大事,她抹平了,我也懶得知道,不告訴我也沒什麼。抹不平,還要瞞着。你看現在這不還是捅到我面前了?
我不與她們計較,是因知道她們是生手,女人能有一個官兒做不容易,她們容易瞻前顧後不敢下手,我給她們點時間。如果這種事還要我教,那這天資是夠難的!”
花姐道:“女人以前沒做過官的。”她有心為這些人辯解,可是一看祝纓,又覺得這些解釋都很蒼白無力,難道祝纓就是什麼官宦世家出來的公子麼?
花姐最後說:“還是你最好了!”
…………
祝纓一晚上為着個女監的事,先應付了老吳一家,又要安撫張仙姑、對花姐解釋,白白耽誤了半個晚上,書都沒能看幾頁。心裡對女監諸人的評價自然不能很高。
第二天她也沒去女監,而是放着女監諸人自己互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