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又問:“怎麼找到的?”
一旁何京道:“十五那天你說着了。确實,手腳快的,報案的時候都跑出二十裡了。大人知道人丢了之後,已不動聲色,命人快馬晝夜跑出二百裡,通知周邊驿站、官府之類。咱們在京城裡找,人家早跑出去躲了起來。
大人命把懸賞的告示也貼到那裡,那裡的人看到了,才好報案領賞。又把京城追索的人手撤了,以免逼迫太甚、狗急跳牆。即使是人販子,見這樣子心眼也該活絡了,拿孩子換錢來了。”
王雲鶴道:“可惜不能反悔!”
因為來讨賞的那個人一看就有問題。他是來報線索的,自稱是個貨郎,走街串巷的時候經過一戶人家,看着像,就來試試運氣。鄉間買了老婆、孩子的,一般同村人是絕不會告發的。告發的一定是外鄉人,外鄉人能這麼見着剛買的孩子,位置還報的這麼精确,是件很奇怪的事兒。
王雲鶴派人跟着他到了地方就連孩子帶大人拿了過來,那貨郎也有趣,仿佛一點也不怕全村人把他活吃了一般,還有心情與這家人讨價還價:“我領了賞,分你二十貫,你再買一個就是了。”
這也是王雲鶴懷疑他的原因,因為這貨郎的報價還挺合行情的。在城裡,買個粗使的仆人也就幾貫錢。但是想買個健康的男童、男嬰來當兒子,價格反而更高。到人市上,普通的男童也不值二十貫,但是,幾經轉手到最終買家手裡繼承香火的“清白”男童,賣到這個價就挺合理了。
當然,人口的價格也是浮動的,也許他就是愧疚大方。所以王雲鶴隻是懷疑。打算派人跟蹤一下這個貨郎。如果是真貨郎還罷了,如果是拐子的同夥,王雲鶴不拿羅元案來辦他,必要抓他下個案子的現行!
祝纓想到了楊六郎,道:“大人,您稍等,我認識羅元妻子的娘家侄兒,讓他請羅元娘子來認一認吧。萬一仆人為了脫罪看到相似的就認了,羅元來時再說不是,豈不麻煩?”
王雲鶴道:“也好。”
祝纓就親自去楊六郎家,告訴他:“帶上你姑媽,跟我去京兆府認人,孩子可能找着了。”
楊六郎才落衙回家,這些天家裡一直唉聲歎氣的,聽了這一聲,趕緊跳了起來:“真的?”
祝纓道:“王大人說是,我覺得有幾分是了,到底是不是,還得問問娘子。”
楊六的姑媽在家裡,也不戴首飾了,也不穿光鮮衣服了,看着倒順眼多了。她也很急切:“真的找着了嗎?”
祝纓道:“您趕緊收拾一下,趁沒宵禁跟我去認一認,是了最好,不是也好接着找。”
楊家人還要一家子都跟着去,有喊丫頭拿衣服的,有叫丫頭給她梳頭的,忙忙嘈嘈。祝纓道:“團夥看戲呢?六郎,你帶着姑媽去就得了。”
現在她說什麼就是什麼,楊六郎趕緊侍奉姑媽出門,還問要不要打扮。他姑媽說:“不用,這就走!”
一行人匆匆去往京兆府,路上,楊六郎好話說盡,淨是感激,他姑媽也在車裡說:“多謝小官人。”“恩同再造。”祝纓連連推脫,說:“我也沒幹什麼,還是王京兆的布置。”
到了京兆府裡,楊六的姑媽一見孩子就撲過去抱住了:“我的兒,你去哪裡了?!!!”
把孩子也吓得“哇”一聲哭了起來,祝纓隻好摸出塊糖來哄他:“來,給你。”
孩子慢慢不哭了,羅元的娘子道:“就是我的兒子!”
王雲鶴于是派人去請羅元。
很快,羅元騎着馬一路沖到了京兆府:“人呢?人呢?”
祝纓看到了羅元,才明白他為什麼說這孩子就像他親生的一樣了。羅元現在雖然看起來相貌周正,但是那一雙招風耳跟這孩子還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羅元這會兒倒不罵王雲鶴了,這宦官能屈能伸,當場給王雲鶴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道謝。
王雲鶴将他扶起:“為人父母,豈有不心疼子女的?隻有一件事,府上的懸賞可要兌現呐!”
羅元抱着兒子,笑道:“當然,當然。”
他看了一眼老婆,再看看楊六郎,又看看祝纓,先問祝纓:“這位是?”
祝纓道:“大理寺丞,祝纓。”
“原來是你!聽六郎說起過!”羅元想起來了,楊六郎時常提祝纓,他也記住了。更重要的是,聽說祝纓是比較得鄭熹和王雲鶴比較看重的人。現在祝纓人在這裡,羅元自然就認為找回兒子祝纓是有一定作用的。
他笑着說:“多謝。”然後對妻子道,“娘子回家兌錢給人。”
楊六郎的姑媽聽這一聲,腳一軟癱靠在侄子身上:“哎。”終于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