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道:“對啊。不該議的不議,不該管的不管,議了、管了,也是會被問罪的。當年龔逆的黨羽裡就有被安了這個罪名的。”
祝大目瞪口呆:“那咋還不如個老百姓自在呢?”
“呃……老百姓更不能瞎說,不過,人多不太好管。真撞刀口上了,比官員慘。”祝纓說。
祝大閉上了嘴。
祝大不議了,到了二月初,吏部将兩份單子遞給了政事堂。祝纓也在尋找合适的仆人,長途跋涉,她打算帶些書籍、鋪蓋之類的,那就需要車夫。到了陌生的地方,還得需要健壯的仆人。她還想要幾個有點武藝的人,這個或許可以跟侯府拆借,又或者請溫嶽幫忙。
她這頭忙,那頭又一封奏疏令朝廷上下議論了起來——始作俑者李澤的長子李彥慶上了一本,表示自己願意外出去一偏僻的下縣,去造福一方百姓。
…………——
李彥慶出孝比他爹還要早,李藏的案子移交到大理寺的時候,李藏都死了不短的時間了。李彥慶的爹和叔叔們都丁憂着,李彥慶過不去自己心裡的坎兒,尋死覓活又恹恹生病,就算給他個官兒,李澤也怕他出纰漏。
直到李澤自己也出孝,先給兒子安排個清閑小官幹着,帶到京城來自己看着,慢慢調-教兒子。放到别的地方,父子既無法同地為官,李澤就無法給兒子安排個位子。京城好啊,那麼多的官職,隻要不是在同一個衙門,就不用太避諱。
李澤都想好了,他瞄的不是祝纓的位子,而是另一處的禮部的一個缺。
他開始還擔心段琳的安排未必奏效,鄭熹還得出招,哪知王雲鶴接手了!政事堂居然站在了他這一邊。雖然兒子也算是“年輕官員”,不過他兒子老實,也不生事,上回鬧事的也沒有李彥慶,應該不會被派出去。
這邊老子算盤打得山響,那邊兒子炸了個大雷:“我去。”
等李澤知道的時候,李彥慶的奏本已經遞了上去了。老子出的主意要年輕官員出京,兒子跟着上本請求出京,李彥慶的上司自然認為這是李澤的計劃,想都沒想就順利讓李彥慶把奏本遞了上去,他沒攔。鐘宜是禮部尚書,李彥慶的事對他而言太小,他也沒管。
政事堂的名單原本裡沒有李彥慶。
陳巒詫異地說:“他倒是有些氣性啊。”
施鲲道:“怎麼?難道不是他父親的安排?”
陳巒搖頭:“這孩子有些執拗。總覺得祖父續弦不妥。犟上了。”
施鲲道:“倒是知道廉恥。”
“隻是性子有些癡,我就沒安排他,讓他安安穩穩在京。不想他竟有這等志氣。”
施鲲道:“那就加上吧。”
王雲鶴道:“給他擇一個合适的地方吧。”
陳巒指着李彥慶的名字,道:“調令就從他開始吧!”
三人默契一笑,一時惺惺相惜。
三人給李彥慶選的地方不好也不壞,離京城也不近,跟李家的任何一個親朋故舊也不沾邊兒。完全是一個沒有太多的關系,系自己跑吏部送大禮才能得到職位的普通人很有可能得到的縣。縣也不富貴,是個中縣,戶口數不過萬。
怎麼看,都不像是個親爹給計劃好了的事兒。
不少人一頭霧水:難道不是李澤的計劃?
…………
外人不知道的是,此事從王雲鶴開口起,就不是李澤的計劃又或者是别的什麼人的陰謀了,它已然變成了政事堂的事。
政事堂三位各有心思,也各有自己的親近人,做到丞相了,除了安插私人、栽培學生、提攜意氣相投的後輩,都多少有一些為國的公心與格局。
李澤一提,王雲鶴先觸動肚腸,與另兩位含蓄地表示:“京城有點兒亂,年輕人不懂事兒,别在這個時候留在京裡,一時氣憤上頭犯了錯。”
另外兩人都明白他說的是,皇帝年紀有點大,太子已年成,諸王也漸漸長大了。朝廷上的勢力也是如此,上一代逐漸衰老,而新一代正在壯大。此事早有征兆,龔劼的倒台不是一件事情的落幕,而是一個開始的信号。段、鄭宿怨重啟,看着熱鬧,不過是一輪激烈動蕩的更替中的一部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