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3頁)

  汪縣令卻不回答,隻不停地撓着自己的胳膊。祝纓往他的胳膊上看去,隻見他的胳膊上已然出了疹子,臉上也有了一些。汪縣令苦笑道:“見笑見笑。”

  然後才是解釋賦稅:“這可不能怪到我的頭上,是前前前任的時候的事兒。”

  祝纓對這個地方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福祿縣城也不大,攏共隻有一橫一豎兩條大街。這個縣占地頗廣,但是先别高興——歸她管的地方沒那麼大。有的是深山密林。這些地方多是獠人活動。

  祝纓道:“獠人?生番還是熟番?”

  汪縣令歎了口氣:“老弟你真是京城來的,什麼生番熟番的?可生可熟!”

  生番即指沒有納入朝廷戶籍的,熟番即指納入的。當熟番的日子長了,也就漸漸變成了國家的普通百姓了。一旦有些變故,連普通百姓也可逃入深山變成生番。當然,三者的租賦、徭役是不同的。

  祝纓道:“汪兄,我已然到了這裡了,還有什麼你就直說了吧。”

  汪縣令見她不像要跑的樣子,他為了自己快點離開,也就多說了些實話:“窮是真的窮,但又不至于餓死人。富,又富不到這裡,還是州城富,府城都沒有那麼富的。府、縣城的周圍,尤其是州治所之地富裕,往來貿易極多。極南方都是珍貨,利潤極高。京城的新鮮花樣,他們也能擺上幾件。隻要别離開府城太遠,住得還挺舒坦的。

  那些獠人,千萬别惹他們!前前前任那位,不是縣令,是知府,想立點子功。騙了獠人幾位洞主來會盟,把人诓去灌醉了,都殺了。此後獠人就不信任朝廷了。所以我勸你住到府城去,餘事不要管。”

  祝纓道:“并不曾聽說還有這樣一件事呀。”

  “對啊。瞞着呢。我要不來這兒,也不知道還有這麼一件事兒呢。殺了洞主,驅趕生番編入戶籍是他的功勞。然後呢?”汪縣令雙手一攤,“還不如不管呢。”

  祁泰跟當地的賬史盤庫,盤着盤着就覺得不對——嚴絲合縫。凡查賬,合不上固然是有問題,太合了,問題更大。然而當地把庫和賬算得很準,祁泰也無可奈何。

  汪縣令見賬也平了,終于說:“祝兄,來吧!”

  祝纓也有心眼兒,她也将自己接收了什麼、賬面總數是什麼之類都列了一張單子,讓汪縣令也畫押,兩人這才算辦完了交割。

  汪縣令一見祝纓字也簽完了,高興地說:“今年公田的收成,就都收你啦!不必送!告辭!”

  說完就樂颠颠地跑了!

  朝廷給各衙司都分了一部分的公田用以取租等,公田的收成或者租子是用來做這一衙門的公費的。實際操作中,這些收益還是主官說了算。這是地方官員們一筆不小的收入,兼之種種其他的額外收益,才會有一些京官想謀外差。

  汪縣令連這一年的收益都不要了,足見福祿縣實在不是個好地方。

  ……——

  祝纓與汪縣令辦了交割,明知道汪縣令沒有把所有的實情都告訴她,也隻能暫時接了這攤子事兒。

  她先婉拒了當地士紳的邀請,将家眷、行李都卸到了縣衙。

  縣衙比她在京城的宅子大了不少,占據了這一點兒也不繁華的縣城最好的位置。靠北,正中,前衙後宅。前衙有正堂、值房等等,後宅是縣令一家住的地方。

  十分不幸的是,由于汪縣令也不攜家着在這兒住,所以無論是前衙還是後宅它都荒廢了好幾年。因為聽說新縣令要來,才匆匆打掃了一下。前衙還好,祝纓看了一看,值房、門房、牢房之類一直有人用,還算整齊。

  她并不知道,在汪縣令跑去府城居住的時候,連縣衙的後宅都有些小官小吏攜家帶口來“借住”,前兩天才剛剛搬走。

  他們搬走了,這後宅裡的柴米油鹽、柴炭水缸之類也都搬走了,給他們留了個空屋子。房子就隻是房子,丁點兒家具也是沒有的。

  祝大道:“這算怎麼回事兒?”

  祝纓淡定地說:“我見本地的竹具不錯,正想試試竹制的家具。小吳,你陪大姐去外面選些家具,先選幾張床來,今天先住下。”

  縣城很小,隻有兩間家具店,花姐聽了祝纓的話,先去那家普通的鋪子裡買了幾張竹床來。竹床很便宜,花費也不太貴。花姐又訂了幾個竹制的櫃子、兩張竹制的桌子。回來說:“其餘的慢慢添置吧。”

  祝纓笑道:“也好。”

  花姐道:“你不與他們父老見一見嗎?”

  祝纓搖頭道:“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