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縣中“百姓”也是持着觀望的态度的。
主簿道:“讓他們倆鬧去,同歸于盡最好,把好好一個福祿縣留下來,我們自在快活。”
你們神仙打架,幹我縣丞、主簿何事?
祝縣令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還比魯刺史年輕!成,你們對着幹吧!
縣丞道:“你怎麼這麼魯莽了?什麼叫同歸于盡?朝廷能不再派人來嗎?”
主簿道:“老兄,既然都是上司,咱們操的什麼心呢?且看他們的笑話去!”
縣丞道:“咱們從今往後,少說話!”
“那就看着了?”
“縣令要是懂事兒就幫幫縣令。有的是旁人比咱們着急!縣令要幹什麼事兒,不也得從縣裡開始嗎?總要用到咱們的。刺史往咱們縣又來過幾回呢?”
兩人商議好了,就抱着手等着看祝纓下一步會怎麼辦。
…………—
孰料祝纓接下來換了一班衙役,依舊是往十裡八鄉的巡視,并不找他們的麻煩。
一路下來成功地讓整個福祿縣知道了有她這麼一個縣令在,且縣令還樂意管事。祝纓自己也知道了一些之前紙上并沒有寫的東西。
福祿縣是個有趣的地方,它的轄區有着非常靈活的範圍。賬面上的十三鄉,是縣衙該管的,事實上它于十三鄉外尚有一大片比這十三鄉加起來還要大的面積,也籠統算進十三鄉裡,實際上縣裡根本管不着這裡。這裡是無數獠人世代的居所。“無數”并不是個約數,而是非常寫實的,因為獠人已經很久不向朝廷報數了。
居住在這裡的獠人又不算是歸屬福祿縣的,人家在隔壁縣、隔壁府、隔壁州甚至沒畫進輿圖的地方還有勢力。
祝纓也不着急,一路雞毛蒜皮地過去。又将縣中大族、各鄉大戶的情況也做了個粗略的了解,修正了一下之前的認知,對治理福祿縣有了更具體的規劃。
祝大、張仙姑則漸漸地表現出些許不适。
縣城必是一縣比較宜居之所在,兩人自從到了縣衙住得還算舒服。第一班巡視的時候,祝纓走得并不算遠,他們隻是吃住不如先前,心情還不錯。第二班巡視的時候,兩走得遠了些,那裡有深山密林,瘴氣毒蟲,人就開始出現病痛了。
第二班巡視,上了年紀的兩人身體開始不舒服。幸虧帶了個花姐給把脈,又配了些散劑煎了吃,兩的漸身刺癢,腸胃有些不适,勉強撐住了。
第三班要走的地方更遠,祝纓不敢大意,将他們留在了縣衙。張仙姑很擔心祝纓:“那你可怎麼辦呢?”
祝纓道:“沒事兒,我自己心裡有數,就十天嘛!大姐也留下來陪你們,等我,十天之後一準兒回來。”
張仙姑沒奈何,隻能擔心地送祝纓走,又恨自己身子骨不争氣,竟不能陪女兒。叫她更生氣的是,回到縣衙之後,她身上的小紅疹子、上吐下瀉竟然奇迹般地恢複了!花姐就斷定張仙姑是水土不服,不宜往鄉下再走。祝大還想跟女兒出巡,花姐給他把了一把脈,道:“幹爹,你也還是留下的好。”
花姐自己身體還撐得住,自告奮勇地要跟祝纓同行。巡察全縣的事情是不能耽擱的,祝大和張仙姑都發誓:“一定在衙裡好好的修養。”祝纓才帶着花姐第三次離開了縣衙。
不出所料,這一次十來天也都是種種雞毛蒜皮。
最憨厚的曹昌也看出不對勁來了,他對祝纓道:“三郎,這底下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
祝纓問道:“怎麼?”
曹昌故意避開了自家姐姐、姐夫的事兒,就單說自己的生活經驗。除了兄弟争産之外,兩家鄰居因為蓋房的事都能打個頭皮血流呢。祝纓在京城置辦的新房,就是因為鄰居毆鬥出了人命才賤賣的地皮。
這樣的事情,在各州府縣鄉裡都不罕見。如果做一個統計的話,就會發現它堪稱鄉間矛盾的一大誘因。有誘因,接着就是大打出手。
連這種事情都沒人跟祝纓告狀,曹昌道:“您這麼辛苦,他們這是不是瞧不起您呢?”
他們都希望祝纓能夠早日顯出個威風來。
祝纓道:“無妨,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