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農道:“别看這一片地草長得挺旺,真要種糧,它頭幾年就長不出什麼糧來!一是肥力不足,二是種子不好,三是混雜野草……草和糧是不一樣的,要不然,還種糧做甚?人都吃草得啦。”
老人說得頭頭是,祝纓心道:完蛋。
她原本是有個開墾荒地的計劃的,福祿縣一如所有的偏遠地方一樣,稱得上是“地廣人稀”。它以前是上縣,人口不少,能湊成個上縣就是因為它的地方大,不是因為人口密度高。
祝纓沒再說話,派人把縣城裡各鄉的頭面“父老”都叫上了,心中想的墾荒的事先壓後吧,先看看水利和道路。
…………
這些鄉紳們的長相有醜有俊,腦子有聰明有笨,但是遇到對自己有利的事情的時候,個個都是顧翁。祝纓仿佛看到了二、三十個繞在王雲鶴身邊試圖誘拐王雲鶴開渠經過自家田的自己!
祝纓心道:今晚就給老王寫信忏悔,他當時對我真是太好了!
這些人裡有腦子活絡的,看到祝纓還帶着父母出行,想起來她上回也是帶着父母下鄉的,心道:可真是個大孝子!
便有人趁夜給張仙姑和祝大送禮,請他們代為說項。
常寡婦找的張仙姑,她認為祝纓與母親的關系更好一些,看一家三口站立的位置就能看出來,祝纓跟母親之間的距離更近。她也搬到了縣城居住,這些日子也看到了一些祝家的情況,張仙姑的話要多一些,家務是張仙姑和花姐在管。而花姐也是常伴張仙姑左右的。
祝家看起來生活簡樸,不過看祝纓的一些衣飾頗為華美,常寡婦也不敢怠慢,提着一匣子的首飾來送張仙姑。
大不幸!張仙姑不會講福祿方言!
張仙姑和祝大到這會兒也能聽得懂一點本地方言了,說還是不行,不行還偏要硬說,覺得自己說的就是福祿方言。自信的樣子跟福祿人自認說一口地道官話是一樣一樣的。
常寡婦開口,張仙姑聽得雲裡霧裡,張仙姑說話,常寡婦也聽的七零八落。
張仙姑方言不行,看到首飾卻看懂意思了,連連擺手推據,口裡說:“犯法的犯法的!要抓起來的!”
“犯法坐牢”是張仙姑的噩夢,丈夫孩子都蹲過大牢了,尤其是女兒,是萬不能再叫她出事的。
常寡婦也聽不懂張仙姑的話,也看懂了張仙姑的意思。也是沒想到,這祝縣令看起來油鹽不進,家裡人居然也這般清廉!
那一邊找祝大走門路的人也是铩羽而歸。
人們都覺得不可思議:怎麼一家子人,一個貪财的都沒有?!
心裡不滿之餘竟也有了一點佩服了。
卻又共同擔心,怕越是這樣的官兒越能折騰!趙翁猶豫地說:“要是如王相公那樣,自然是最好的!就怕這不圖财,就要圖權、圖名,那可就完了!他才問我趙蘇的事兒呢。”
顧翁大驚:“你怎麼不早說呢?”
一群老頭子、半老頭子夾着幾個年輕人,都憂心得不得了。生怕這新來的縣令作什麼夭!他們甯願這貨折騰他們,也不想他引了獠人亂起來,那可真是後患無窮。
祝纓不知道他們對自己的信任這麼脆弱,還跟士紳們讨論修渠的方案,以一縣之力滿足所有地主的願意顯然是不可能的。她和諸“父老”約定了先整修幹渠,同時再開五條支渠,這是今年的計劃。明年繼續修幹渠,開新渠。最終形成一張水網。
有兩姓争水的,以本地降雨來看,水的問題應當是不缺的,大部分的問題是由種莊稼時水的集中使用引發的。
祝纓道:“都不必争,我與你們設水門,分水。以在冊田畝數為基準。一百畝田,三十畝的就分三成,七十畝的就分七成。分完了,再有多餘的,再漫灌。有飯一起吃。真覺得太吃緊了,咱們就加緊修渠,也可開挖池澤蓄水。不過今年還是要愛惜民力,咱們一年一年的來。”
手裡尚有隐瞞的田畝的人有點傻眼,卻也說不出什麼來。
顧翁看她又不像是好大喜功的樣子,問道:“您這要……幾年……”
祝纓道:“怕我一下就走了?放心,我都會盡力安排的。”
此外,還有新括之隐戶,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沒有太多的積蓄,好好的人,誰當隐戶呢?以前還有豪強管一管,現在就得朝廷考慮他們的生計了。祝纓又親自将新入冊的人口、田畝所在之地跑了一遍。
一邊巡察,就地清點當地壯丁,抽丁征發動工修渠、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