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祿縣衙就多了一個仵作女學徒,這兩天就守着一具女屍瞎瞧。早上集合的時候,小江就跟小黑丫頭站在女卒的身後。她方言講得好,以緻女卒們都奇怪縣城裡以前怎麼沒見過她這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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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的榜被小江揭了也屬無奈,她本意是在福祿縣培養出當地的女仵作來。小江是從外面來的,日後未必就能紮根這裡。來了,當仵作,再走,福祿縣依舊什麼也沒剩下。
所以她才會猶豫,以為無用功。
但是福祿縣的條件又擺在那裡,不招這一個,一時半會兒也沒别的人肯自願來當這個女仵作,且也得重新教。要命的是她們缺的不止是怎麼做仵作,連字都不識,屍格也不會填。
祝纓倒也痛快,招來小江:“榜還依舊貼着,日後有膽大心細的年輕女孩子,我也召了她們來。她們有不識字的,你帶一帶她們,教上一教。”
就把這攤子扔給小江了,她自己事太多了,實在抽不開身親自去教。
小江高興地答應了:“我這就去街上找人。”
“不急,先把停屍房那個燒了吧。趙娘子在縣城住了有些日子了,我想她也該回去了。骨灰叫她帶走,縱不認識,也埋得離家近些吧。”
小江的眼睛亮晶晶的。
祝纓道:“官吏俸祿從稅賦中來,我們這些人都吃過她的血肉。”
小江的眼睛更亮了。
屍身被移到了城外點起了柴火,燒了好一陣兒才燒完,用一隻大甕裝了,幾塊未燒盡的大骨頭落在甕中發出悶響。祝纓将壇口封了,帶回縣衙,再請趙娘子過府一叙。
趙娘子在縣城逛了幾日,也見識了祝纓判湯小郎君,見縣城被治理得井井有條,心裡也有了點主意。恰兒子也要開始進縣學讀書了,她便打算回家。臨行前,她也想再見一見祝纓。
到了縣衙,趙娘子這次就禮貌多了,先謝了祝纓也給兒子一些冬日的用品。祝纓道:“我答應過賢伉俪,自然會盡力。”
趙娘子道:“他能來上學,也是多虧大人。”
“他考得不錯,悟性亦可,福祿縣要這樣的讀書人。”
趙娘子道:“考的?嘿!以前可未必就是這樣的考!大人,明人不說暗話,您做的我都看在眼裡了。”
祝纓道:“那我能托您做一件事、捎一句話嗎?”
趙娘子正色道:“請講。”
祝纓命人取來骨灰甕,先托了這可憐姑娘的事。趙娘子詫異道:“就這件事?那是什麼話?”
“問一問令兄:可否相安?”
“什麼意思?”
祝纓道:“我知道以前發生過一些事情,以緻彼此不能信任。不過總這麼防來防去,互相害來害去也不是辦法。能否重修舊好、互通有無?你們的族人,如果有名冊最好,這樣到了福祿縣,我待他亦如士紳百姓。如果想交易,我與令兄各發身份令牌予可信之人,往來兩處行走。如果仍有疑慮,就從互不劫掠人口開始?犯法的人必然是有的,但是隻要發現,就互相幫忙追索,如何?”
趙娘子認真聽了,說:“倒不像是要坑害人的樣子,我這便回去傳話!”
“靜候佳音。”
……——
趙娘子到縣城也是為了給哥哥觀察一二,回去好傳話的。
她趕回自己家,對丈夫說了兒子的生活情況,又說了縣城:“是有條理多了。我總覺得那個縣令太軟和了,心裡想得又多。婆婆媽媽的,遇着一個不知哪族的丫頭死了,巴巴地把個小郎君給發配了,又拿了骨灰托我捎帶。啧!跟他說了我也不在意别家死鬼。”
趙沣細問了情況,道:“他這是告訴你,他重視你呢。你要去大哥講嗎?”
趙娘子鄭重地點點頭:“當然!”有些事是連丈夫、兒子也不能說明白的,“獠人”也分不同種,她這一族是自稱美玉之族,此外又有以健勇為名的、以敏捷為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