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第2頁)

  趙蘇仰着頭,眼珠子一錯不錯地看着她,說:“等幹成了就輪不到我來拜了。我信您是必然能辦成的!”

  祝纓道:“起來說話。”

  趙蘇沒有堅持,很聽話地站了起來,目光仍然不避開祝纓,而是認真地說:“晚生的出身,占了便宜也吃了虧,又以才智不輸人自許,在羅網中掙紮了二十年。”

  祝纓心道,那你怪能忍的。她沒說話,也平靜地看着趙蘇,趙蘇心裡也沒個把握,仍然接着說:“您是我見過的把羅網開了一道縫的人,您一定能做成許多事情,我願效犬馬之勞。”

  說完就站住了,沒詞了,往下說得再多就不像他了,也未必就能說服這位“義父”。

  祝纓不提他的父母,不提他能做什麼,也不問他的具體條件,而是說:“我在為所有的學生開一道縫,為全縣開一道縫。”

  趙蘇道:“我與他們都不一樣。在您眼裡看着一樣,别人眼裡還是不一樣的,我也不想與别人一樣。男人丈夫,不能泯然衆人。”

  他将這對話當成了一場考試,沒有被趕出考場他就當還有機會。有的人寫滿了整張卷子、有的人交一張白卷,最後的結果,交白卷的被取中了,寫滿了的卻落了選。他不一樣,他有半張卷子不用寫也能得分。

  祝纓道:“回去想清楚,再來同我講話。”

  趙蘇不肯走,說:“就是想清楚了才來的。”

  祝纓道:“去把你的父母請來。”

  趙蘇道:“是。”倒退三步,轉身去請父母過來。

  小吳和曹昌全程聽了過來,已聽得呆了。曹昌本來是為自己的一點心事惴惴不安的,等趙蘇說完這些,他已無暇再想自己的事兒了,滿心都是一個念頭——他可真敢想啊!

  小吳也想咬手指頭了,他小心地問祝纓:“大、大人,您這是……”

  祝纓看了他一眼,說:“是什麼?”

  “這、這、這……家、家裡……”語無倫次說了幾個字又想起來,祝纓幹什麼事兒哪用跟家裡申請呢?幹完通知一聲也就完了。幾曾見真正的當家人跟别人請示的?

  小吳心裡卻總覺得哪裡怪怪的,甚至忘了自己身上的事兒。

  不一會兒,趙家一家三口都過來了。趙沣心中忐忑,趙娘子一臉嚴肅,兒子趙蘇比父母都鎮定。三人來拜見了祝纓,趙娘子也沒有前幾次見的那麼揮灑自如的樣子了。

  祝纓讓他們坐下,也不先開口,趙沣先拱手道:“大人,小人情願将這孩子送與大人做義子以供驅策。”

  趙娘子道:“我嫁過來二十多年了,來回也跑累了。往後您要派他什麼事,就讓他去幹,與山上聯絡也好,又或有别的事也罷。我也都不管了。”

  祝纓看了看趙蘇說:“知道朝廷對官員外任的約束麼?”

  “上計、佐官、禦史。”

  祝纓道:“朝廷制度,為防官員在外任上勾連地方豪強、偏袒訴訟、魚肉百姓、私怨報複,不讓官員回原籍任職,不許在任上與當地結親,不許娶當地人為妻、不許在當地納妾、不許與當地士人結為兒女親家。總之,不許有親。”

  認個比較正式的義父子而不是拿來當仆人護衛的那種,跟這個沾邊兒。但是所謂蠻夷之地,有時候為了特殊的需要也會放寬一些限定。朝廷也比較稀罕一些“四夷來朝”、“蠻夷拜服官員”的好事,隻要沒有勾結造反的嫌疑就行,普通文官這麼幹還算安全。趙蘇他舅又是正經的洞主,他是兼具雙重身份的,能擦着個邊兒避開“任上沾連”。

  祝纓沒有一口回絕也是因為這個,但她又不明說“蠻夷”,而是講:“你的資質以前總沒有入縣學,原因我心知肚明,這不是你的過錯。有人耽誤了你、耽誤了整個地方的百姓,為彌補前人的疏失,我今天就破個例。咱們把話講開,無論日後如何心中也可無愧了。”

  算是認了趙蘇。

  此事是誰的主張已然不太重要了,雖然祝纓猜是趙蘇的提議,但是他的父母答應了,尤其是趙娘子,這就代表着祝纓能與奇霞族搭上線了。

  她到任之後就對治理福祿縣列了一本賬,治理這個地方有幾個難點:

  一、語言不通,不是指她不懂本地語言,這個她能學,而是本地百姓的語言與官話不通,這是妨礙朝廷管控的。由此又引出許多問題。大部分人言語不通就學習不好,再每個别的緣由就無法做官,無法做官就參與不進朝廷,對朝廷的感情就淡薄,容易“不服王化”。

  二、水土不服,不止是外地人初到本地容易生病,不小心還要病死,就是本地人常住在這裡,也是隻對“煙瘴之地”有一定的習慣,并不是完全不受影響了。

  三、窮。這個一眼看得見,物産還不怎麼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