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道:“幸虧他沒折回來。”
侯五道:“難道我說着了?我是瞎猜的!”
曹昌驚訝地說:“侯老叔,你這麼厲害?”
侯五謙虛地說:“比你多吃幾十年的米,遇到過、遇到過。那一年,我跟着出兵靖邊……”
祝纓聽着侯五講古,也不打斷他,講故事總比背後說人小話強。她仔細回憶了一下剛才趙蘇說的内容,也不是全然的無用。至少了解了一下概況,以及“諸獠”比想象中的要複雜。不過既然能夠分成十幾種屬,人數應該不會太少!人口少了,也沒現在傳說中的這麼個聲勢。人口!
還有,地也很大,幾乎有三州之地!山中也會出現适宜居住的地方,不然不能有這麼多的人,隻要能開出路來即可……算了,那可是個大工程,不是一縣、一府之力能夠完成的。而且,即使有路,山路也難行,治理更是需要許多有經驗的官吏,一縣就得幾十上百,三州之地得多少人?朝廷的手也難以将這一片地方穩穩攥住。
那就隻有羁縻了。
祝纓站着想事兒,漸漸的侯五停了口,祝纓道:“怎麼不說了?我聽着呢。”
侯五接着講,祝纓繼續想她的事兒,腦子裡的事兒又漸漸地與侯五所言對應了起來。侯五正講到了當年對付胡人,他們幹的可不止是戰場搏殺。
當年龔劼還在世呢,侯五道:“龔劼雖是個逆賊,卻也有幾分本事的,隻是手段忒陰險了!”
龔劼的辦法很簡單的,除了打,還有挑撥、幫弱小的打強大的,甲強而乙弱,就幫乙對付甲,甲被削弱了,就掉過頭來扶植甲而對付乙。再有,甲部如果有兩個王子,就挑撥兩個王子的關系令其分裂。兄弟分裂還容易找理由複合,不如挑動王的相與将軍不合,這二人又沒有血緣,更容易打起來合不到一起去。
大部落給它拆成兩、三個小的,就容易對付了。
再有以金帛賄賂胡人上層,使之沉緬享樂。
等等等等。
侯五在邊軍裡呆了數年,其中有一些手段需要邊軍配合,所以侯五知道其中一部分。他的一隻眼睛就是在一次跑去襲擊某部族嫁禍給另一部族的過程中壞掉的。
小吳與曹昌都驚歎:“侯老叔,你可真厲害啊!”
侯五嘿嘿地笑,仿佛定策的是他一樣。
…………
第二天,祝纓就帶着一行人啟程,并不是直接趕往縣城,而是帶上了交易的牛馬,一路走一路分發。
到了縣城的時候仍餘十頭牛、八匹馬,小吳機靈,遇到人就說:“一路上已然分得差不多了,他們都用上了,都說好呢!誰要租用的可趁早啊!”
祝纓看了他一眼,他特意笑得十分谄媚,以期求祝纓庇佑——他被祝纓酒後揭破在縣裡挑逗人家姑娘,卻又不太瞧得起福祿縣的人,生怕回來之後被人知道了打他。
祝纓且沒功夫管他,先把牛、馬交給關丞按規劃的調配,然後讓趙蘇先回趙宅安頓,第二天安排趙蘇跟張仙姑和祝大見個面。趙蘇順當地走了,後衙還不知道将要經曆一場風暴。
這二位還在盼着女兒回來,壓根不知道自己添了個“孫子”。
張仙姑一如既往地要女兒趕緊換衣服,吃飯、休息,先别忙着處理公務。祝纓道:“那些是不急,有件事兒得跟你們說。”
“什麼?!”兩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祝纓哪回用這個口氣說話,這事兒都不會小了。張仙姑警惕地看着女兒:“你是不是又要作什麼夭了?”
祝纓道:“就是西鄉趙沣家的兒子,我已收做義子了!”
閨女當了别人的爹?
祝大由于太緊張,一聽“義子”一口氣沒提上來,仰天往後一倒,咕咚一聲,昏死過去了。一群人七手八腳地搶上來,花姐給他揉胸、拍背,又掐人中、澆冷水,将人救醒了過來。
花姐将祝大扶坐好,責備地看了祝纓一眼,祝纓雙手一攤,道:“沒寫信回來是我的不對。”寫了信,估計兩人得殺過去問個究竟了。
她說:“咱們在福祿縣,得跟那邊山裡的奇霞族的人打交道,就像這回的牛馬,對咱們也有好處的。趙蘇的舅舅是山裡的洞主,他要認我做義父,我也隻好笑納了。”
祝大喘着粗氣,想說,看到杜大姐端着一壺新茶進來,忙閉了嘴,說:“你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