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第9頁)

  張翁道:“可主意是縣令大人的!功勞怎麼能記在那麼個乳臭小兒身上?縣令大人如此偏愛,實在讓人心不能平。”

  時值春耕,大家都忙得要死,哪個沒出力呢?怎麼就獠人有功?就趙沣有功?就趙蘇金貴?還特意擺了桌酒!

  趙翁說:“縣令大人有心建功立業,我們也是樂意效力的。可這……獠人?那小子有什麼?不就是有個獠女的娘麼?”

  莫主簿又有點退縮了,說:“現在不是勸着縣令大人不要跟獠人為敵的時候了?顧翁,當初可是你一聽到縣令大人說獠人就緊勸着的。”

  顧翁道:“真要想要有那樣的功業,也還罷了。又為了點牲口親自見獠人,又收了獠人外甥當義子,全不見去年的剛直!我們這起初就順服的,還不如他們那後歸順的,更不如那一直不服王化的了?”

  關丞道:“你跟我嚷嚷什麼?有本事對縣令大人說去呀。”

  “說就說!”

  莫主簿見狀,勸道:“二位、二位,都冷靜、冷靜一下,可不敢輕易冒犯縣令大人呀!你們知道他們立誓的時候出了刺客了麼?”

  大家顧不得争吵,一個個身條像木闆一樣被抻直了,傾身問道:“怎麼了?”

  莫主簿說了會盟時的事,道:“是真敢下手啊!回來的時候,我聽小吳說,小吳知道吧?”

  關丞道:“誰不知道他?快說!”

  “你們知道縣令大人在京城的名氣麼?就不久前,段智那事兒!”

  “段智?哎喲,那個買兇在皇城外刺殺朝廷命官的?!”

  “你們知道被刺殺的那個人是誰?”

  “誰?”

  “就是咱們這位縣令大人!”

  “嚯!”衆人一驚。

  …………

  福祿縣離京城頗遠,消息傳過來的時候離案發也有些日子了,這裡的人關注的不是祝纓而是段智。段智的品階高,已穿了朱衣了,一個朱衣的官員跟個六品小官兒計較,還買兇!不身處現場、身在在京城的人,絕對是更注意段智。邸報上也隻是會寫他□□未遂,小官重傷。

  祝纓的名字哪怕作為受害者出現在了邸報裡,看報的人還是更關注段智。段家,名頭不那麼響亮,但也不是完全沒名氣的,何況他五品了,當官的一看“五品”“三品”這樣的品級,馬上就會警覺,腦子裡馬上就能懂這代表什麼了。

  祝纓就不一樣了,她在京城有點名氣,出了京城沒什麼人認識她。邸報也不會像講故事一樣詳細述說,都說得比較簡略。福祿縣這些人消息比較閉塞,一些重要的細節他們都不知道。

  包括田罴案,案子不小,連皇帝都驚動了。但是傳到偏僻地方的時候早不知道轉了幾轉了——大家更關心姚春和那個妾都幹了什麼、怎麼幹的。“被路過官員識破”,隻是一個千字故事到了最後五十字結尾的時候有一個“善惡終有報”的滿足人們樸素快-感的五十字一小段交代,祝纓占的部分并不多。

  同樣的案子,在不同身份、不同處境的人那裡是有不同的認知的。

  祝纓出京之後就一直盡力低調,随行的人見她這樣也都不敢吹噓。她這一行到了福祿縣時是這樣的:全部語言不通,一個個也沒個正事可幹,除了還住在縣衙裡,跟汪縣令的區别好像也不大。也就無人跟小吳等人套近乎、問來曆了。問也是雞同鴨講說不明白。

  等到祝纓施展開手段,小吳等人也自矜身份不跟多說。直到最近小吳的方言也會說一些了,又遇着刺客的事兒祝纓動了手。小吳這一路也就大談特談京城刺客的事兒了!

  他是祝纓帶來的人,述說的時候便着力說:“咱們大人可不是尋常人!當時就抽出刀來縱馬上前!當頭一刀就劈翻了一個,刺客四散奔逃,大人當時就說‘我去緝兇’!案發是早上,還沒吃午飯呢,她便将幾個刺客親自捉拿了!”

  說得兩隻嘴角都起了白沫,全然不提他自己當時根本就不在現場、在現場的是曹昌,更不會提祝纓受傷頗重、在家休養了很長一段時間。

  在現場的是曹昌,他對這件事深以為憾,以為自己當時表現極其糟糕,小吳着力講祝纓之勇猛,他也就不去糾正祝纓是受了傷的。

  莫主簿這裡聽了一路,印證着自己所見,信了個十成十。與關丞獨處時,是他說牢騷話、關丞拿捏着架子穩坐的,如今莫主簿倒成了這一群人裡最安甯平和的一個了。

  …………

  他從小吳那裡聽了的誇張的故事,又經他這有點墨水的人加了一點點的潤色,整個故事就又傳得走形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