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晚囑咐了吳、曹、侯三人都不許說出去,又讓張仵作、高閃等人明早到縣衙報到,與她同去斜柳村。
小吳請示道:“那……要不要請那位江娘子一同去?或者還是請杜大姐?杜大姐一走,後頭大娘子和老翁就知道了,怕不好。”
侯五道:“不是有張仵作了?”
小吳道:“嘿,有用處的。”他上次想向龐石匠套話,連侯五都拉上了也沒成,祝纓派個杜大姐輕輕松松就從小龐石匠和獸醫娘子那裡套到了話。小吳大受啟發!辦案,帶個女人好套話。他們這些差役,村姑們見着了要麼圍觀、要麼躲閃,不大容易說話,女人就不一樣了!小江還是個仵作的學徒,帶着走名正言順的。
祝纓道:“不錯。”哪怕不帶小江她也要從女監裡調個人出來同行的,也是為了問話。如果她自己不裝成個貨郎、算命先生之類親自摸底的話,頂好弄些身上官府味兒不濃的人去套話。女人最好,因為誰都不覺得女人能做官吏。
做官做吏久了的人,身上很容易就有一股與别人不太一樣的氣質,說不上好或者不好,但是容易被識破。
小吳心道:學會了一招!
趕緊去通知了小江。
小江這裡接到通知還不肯信:“真的?”
小吳道:“當然!我哪裡敢消遣你?縱不怕你,難道不怕大人識破了收拾我?”
小江道:“呸!你的鬼心眼兒可也不少呢。”
“這不是好事麼?大人身邊兒的缺心眼兒夠多的了。”
兩人拌了幾句嘴,小吳就走了,小江連夜跟小黑丫頭說:“咱們跟那邊兒胡大叔家借頭驢,快!”
她出京之後自己是有車有牲口的,到了福祿縣定居下來,自己再養牲口就不劃算了,就把牲口和車都賣了。現在要去斜柳,步行的話小黑丫頭還行,小江自忖自己非得拖後腿不可。連夜借到了驢,準備第二天上路的時候騎着走。
祝纓卻是個周到的人,她給二女都準備了腳力,一看她們都準備了,就把自己準備的一頭給了小黑丫頭,一頭給了張仵作。高閃有自己的代步。
聽說她要去查看命案,縣城中也有好事者想跟着去。春耕忙完了,下一輪的活計又還沒鋪開,正是難得的清閑時刻。斜柳又不遠,于是關丞也想去、莫主簿也想陪,司法佐們也想跟着“見識見識,學些本領”。
又有張翁等人,賣橘子的事兒他們都想參與一二,既然祝纓現在被命案絆住了,他們中就有人想跟着一同去。常在祝纓身邊晃晃,晃得更眼熟些,肯定就能多得一點好處。也有人想看看祝纓真本事的。小案子不算,命案破了才是本領呢!
呼啦啦,鄉紳就來了八位,每位至少帶一個僮仆伺候出門。
祝纓道:“都看景兒呢?沒正事了嗎?”
張翁笑道:“好奇,好奇而已。咱們隻跟着看!本縣許久沒有縣令親自斷命案了。”
以前的汪縣令對下有一個口頭禅:“我不知道,不用問我,你看着辦。”等出了纰漏就是:“這事是你辦的。”
張翁想看看祝纓怎麼辦人命官司。
祝纓就沒再拒絕。
…………
去斜柳的路祝纓也知道,她去年去過斜柳,高閃依然自告奮勇在前面引路。祝纓坐在馬上,心裡卻産生了疑惑:我上回看到了斜柳分明是很正常的一個村子!
祝纓對“正常的村子”的理解與别人不太一樣,她從不粉飾太平,以為一個小山村裡面的人就全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鳏寡孤獨皆有所養。一個正常的村子裡,必是有好人也有壞人的,也有跟鄰居吵架的,也有抱怨父母偏心的。還有跟别人媳婦兒看對眼的……
有愛有恨有仇有恩,但普通人的愛恨一般都不會過于濃烈。斜柳村得有什麼了不得的事,以至于屍體能夠把張仵作都能吓到?
一行人不良于行的都有代步,走得也不慢,午飯前就直到了斜柳村。裡正等人都了出來,祝纓問道:“案發何處?”
裡正道:“那邊兒,頭頭上的那一家。”
張翁等人還對這裡指指點點,說這裡景還不錯,祝纓已往死者家裡去了。
斜柳村全村都姓常,不過跟常寡婦家沒什麼關系。死的人是個二十七歲的男子,名叫常命。裡正一邊帶路一邊說:“家裡還有一個老娘、一個娘子,平日裡就是種田做活。他爹才死沒兩年,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