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2頁)

  祝纓道:“你們要照顧好她。能起這樣的屋子,家裡也該有點營生,是不是還有田産?我知道的,村裡的寡婦日子難過,尤其是死了兒子的!我看她這個樣子還走得動、鬧得動,她要是很快就死了,我就要懷疑有人欺負她了。”

  裡正不敢跟祝纓争辯,心裡苦得要死,道:“那不能!都是一家人!”

  轉臉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叫你嘴欠,叫你找人報案!現在寡婦成你娘了!”斜柳村不是最窮最苦的,但也不富裕,就算富裕,裡正養一個同族的寡婦,還得好吃好喝供着,它說出去也不好聽!

  小江趁此機會又走訪了幾家村民,證實了常命生前經常打老婆,妻子總是不反抗之類。也知道了斜柳村的人打算跟李氏的娘家再鬧一場。

  她飛快地回來,就聽到祝纓跟裡正說的最後一句話:“我曾見過一對寡婦婆媳,倒能互相扶持。”

  她站住了腳。祝纓道:“回來了?咱們也該回去了。這婆子要想上縣城,那就一同去。裡正,你們一家人,你安排吧,得找個人陪着她。她想告李氏,你也為她辦一張狀子,你們一家人……”

  裡正被這左一句“一家人”右一句“一家人”擠兌得,整個人都萎了,歎了口氣,道:“是。小人安排。”

  祝纓就先帶着屍首、嫌犯回縣城。

  留下裡正将全村人都召集了起來,說:“常命再不好也是咱們常家的人,咱們不能坐視不管。上縣城吃住都要錢,還得打點衙門裡,一家拿出一百錢來,湊了給他嫂子當路費。”

  此言一出,就有人很生氣地說:“一百錢?你叫她回來把我也剁了吧!一家一百錢,全村就幾貫錢了,莫說打官司,打上縣城都夠了!哪用這麼多?”

  裡正虎着臉:“一家人,怎麼能這麼計較?還有常命的喪事也要辦呢!各家再備二鬥米……”

  也有心眼兒活絡的罵裡正:“你是想從中揩油水吧?!”

  裡正就算打着這樣的主意他也不能說出來!罵道:“我又不是你!瞧瞧,瞧瞧,還說是同姓呢!人家寡婦失業的,又死了兒子,你哪來那麼多的廢話?”

  斜柳村一時雞飛狗跳。

  …………——

  祝纓一行人一路都很沉默。

  高閃尤其不解,常命的妻子李氏被放到村裡征來的一頭驢上。她的雙手被捆着,安靜地坐着,也不哭、也不鬧,更不喊冤。高閃催動了騾子到了她的跟前,說:“你是怎麼想的?!嗯?!”

  李氏看了他一眼,沒理他,把高閃氣得夠嗆,心道:回了縣城,過堂時你保不齊還要經我的手,你看我怎麼打你!

  想到“二十大闆”他又往李氏身上看了一眼,又别開了眼去——死鬼常命就沒在這女人身上留一點給他打的地方。高閃洩了氣。

  祝纓一行人進城,縣城百姓也夾道圍觀,看的時候指指點點,常命的屍身被蓋着,他們沒有被吓到,李氏坐在驢子上,就特别的刺眼了。人們看着這個瘦小的女人,看着她的傷、她破爛補丁的衣衫、她沾着幹草的頭發,都小聲嘀咕,說她“可憐”。

  到了縣衙,祝纓道:“人先押進女監,讓她們給她收拾一下。”

  小江再次站了出來:“大人,我想跟着看一下,剛才還沒看呢。還有,我問過村裡了,她們都說,李娘子是個再老實不過的女人,老實得要死。”

  祝纓看了她一眼,小江滿眼懇求。在斜柳村時就應該給李氏收拾一下的,但是李氏突然說自己殺了常命,梳洗的事兒就沒辦。祝纓道:“去後面,跟我娘說,把前兩天做的那套衣服先拿給她穿。”

  小江說:“我也有的,不用大娘子的,别不吉利。”

  說着就跑了出去,先去取了自己一身舊衣,又跑到女監。女監頭回正式開張,之前收的是流放的犯人,本不該關在這裡的,李氏才是本地有女監以來第一個正式的囚犯。

  她們也好奇,看到小江道:“哎,江娘子,你跟着去看的,這個,是犯了什麼事了?”

  小江勉強笑笑:“一會兒就知道了,給她弄盆水,再弄點兒粥來吧。”說着才想起來自己也一天沒吃東西了,肚子也不争氣地叫了起來。幺妹笑道:“怕是你饞了!行,我去弄。”

  大盆的水端了進來,她們先給李氏解了血衣,小江也收了起來當證物。往李氏身上一看,她們都打了個寒顫,挨打,她們都挨過,也見過男人打老婆的,打成這樣的并不多見,你完全猜不到她身上什麼地方會有傷。

  不但有拳腳的印子,小江還發現了銳器傷過的痕迹,以及烙痕。小江将這些都記下了,端了粥,跟李氏一起吃,李氏也不拒絕,慢慢吃了,看了小江說:“真好。”

  小江道:“真的是你幹的?不是替人頂罪?”

  李氏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