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蘇洞主看了女兒一眼,心裡矛盾得很。祝纓道:“你這女兒很能幹,可是一個管家再能幹,我也不想與管家定約。再能幹的管家也不是主人,跟管家說話不頂用。大郎留下來,是我知道他能當他的家。”
蘇媛神情緊張地看着父親,她想對父親表一表忠心,卻又張不開口。她明白,一旦她說出“我就一心為阿蘇家輔佐哥哥”,祝纓一定會轉而與她的哥哥接觸。
阿蘇洞主長歎一聲:“縣令大人上山,連我的家也想看一看的吧?我的幾個孩子,縣令大人都看到了,我的兒子雖多,卻不如這一個女兒聰明懂事。可是女兒要怎麼當家呢?我快死了,我這個家不能跟着我死。我要在死前将家裡安排好。”
祝纓道:“我上來是為了榷場的事,我說過,讓我看一看才好籌劃。開榷場是為了長久的貿易,可不是為了一錘子買賣。如果洞主家不能持久,這件事我也是不能答應的。洞主的家事我不該過問,也不想過問,但是想問洞主一句,你怎麼保證持久?”
阿蘇洞主道:“我正在做的就是這件事。”
祝纓道:“那可不太穩。開榷場不是一句話就能辦好的,選址、選官吏、定規矩,從劃地、建造市場,再到召集商人、定價、供貨,等等,這邊兒房子還沒蓋好,那邊兒有人反悔,今天一個說法、明天換個人又換一個說法,我擔的責任可太大了。”
阿蘇洞主道:“我與你發誓,絕不反悔。”
祝纓搖頭道:“我不想看反悔後的報應,我隻希望能夠保證沒有反悔的事情發生。”
阿蘇洞主終于吐了一點實話,道:“小妹當家倒可保證。”
祝纓道:“洞主擔心她坐不穩你這張椅子。”
“是啊。”
祝纓問道:“洞主覺得把這張椅子傳給誰,他能坐得穩呢?”
阿蘇洞主啞然。
祝纓沒有催促,阿蘇洞主能請她上山,又屢次派女兒下山辦重要的事情而不是把女兒像妹妹那樣拿出來嫁掉,就已是一種表态了。而她昨晚對蘇媛,也是一種表态。
終于阿蘇洞主低聲道:“縣令大人能夠幫助我這女兒坐穩這張椅子嗎?”
祝纓喝了口茶,低聲說:“洞主不是已經開始安排了嗎?你我不如坦誠一點,阿蘇家興旺和睦對我也有利,不然你這裡亂起來必有人做山匪打劫,我那裡也不太平。我不希望你家出事。”
阿蘇洞主大喜:“好!那榷場的事?”
祝纓道:“我已有了些想法。開當然可以開,如何說服朝廷我已有了主意。隻是如何開,怎麼定個規矩,還請洞主能夠讓我在寨子瞧瞧,與寨裡的人聊聊。再看看寨中的産出當如何安排。”
阿蘇洞主道:“可以。你要怎麼與你們的朝廷說,要我做什麼?”
祝纓笑道:“洞主明白人,當然還要上一份表章了,這個依舊讓大郎來寫。”
她已規劃好了,還是阿蘇洞主的名義寫請開個集市可以長久貿易,理由就寫寨子離縣城太遠,交易不便。當然免不了要稱頌一下皇帝,再贊美一下天-朝的物産豐富之類。然後祝纓再寫一個奏本,詳細說明本地的情況,并且向阿蘇洞主要更詳細一些的奇霞族、阿蘇家的情況,她需要再彙報一下。
“你人多、地方大,才好設榷場。隻有三五個人,也是不值得單設一個的。”
阿蘇洞主慢慢聽着,猶豫地問:“我家所有的事?”
祝纓道:“不必所有。你有那麼多的敵人,又有那麼多的需求,與朝廷走得近一點不是壞事。”
阿蘇洞主笑道:“這是實話。就這麼定了!”
祝纓道:“好。”
阿蘇洞主道:“我可以照你說的做,你會幫我對付利基族嗎?我出兵,你有兵器、有錢糧,又有主意。咱們打敗了他們,就有更多的人、更多的地,你也會有更多的功勞。”
祝纓笑道:“拉一個打一個?那是在玩弄心術。那我也可以先答應你,等你把他打得不行的時候再幫他一把,叫你拿奴隸人口來換米、鹽、鐵,讓你們永遠流血,我一直可以收獲人口,對我豈不更有利?我隻想大家都能過得好一點,并不想玩弄這樣的詭計。陰謀,我懂,但不想用在你們身上。”
阿蘇洞主死死地盯着祝纓,祝纓安穩地坐在那裡,絲毫不為所動。
阿蘇洞主道:“縣令大人幫我這許多,我也不能不給你允諾!我願與你結為兄弟!”
祝纓毫不猶豫地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