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毫不猶豫地說:“好!”
趙蘇吃了一驚,人往後仰了一下。
…………
結為兄弟是件常見又不太尋常的事情。
所謂常見,是指隻要意氣相投了,當場斬雞頭燒黃紙就算是個把兄弟的。所謂不太尋常是指,結為兄弟之後就跟親兄弟隻差那麼一點了,兩家輩份也通了,得算個通家之好了。尤其是兩人的身份,阿蘇洞主是“蠻夷酋長”祝纓是“朝廷命官”,這就不太尋常。
但由于是私人的關系,就像祝纓收了趙蘇做義子一樣,倒也不能說是犯法。
阿蘇洞主當即就安排了起來,就在他家前的那一個寬闊的廣場上,阿蘇洞主叫來了巫醫兼任主持,又通知寨中的人明天觀禮。
阿蘇洞主全家的人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要結拜了,四兄弟看着比自己年紀小一大截的祝纓,以後就要叫“叔”了,不知道說什麼好。
阿蘇洞主卻不管他們的意見,一個勁兒地下令安排。
第二天的時候,阿蘇洞主另一個兄弟還沒下葬,這一個兄弟就在結拜了。
祝纓穿戴整齊,與阿蘇洞主到了廣場上。隻見廣場上站滿了人,人又蔓延到了廣場下面的路上,黑壓壓的一片。
一個壯年男子牽了一頭牛、一匹馬上來,閃亮的刀鋒劃過牛頸,将它的血放到一個大盆裡,牛發出痛苦的長鳴。接着是馬,也是如法炮制。次後用一隻銀碗從盆裡盛出血來,由巫醫接了,遞到二人的面前。
兩人各取血塗了口唇,跪下對天盟誓,說的是奇霞語的誓詞:“我兩人結為兄弟,從今天開始就是一家人了,要互相幫助,絕不背叛。如果背叛,就放幹他的血祭天地。”
山上山下都歡呼了起來。
阿蘇洞主就讓全家來跟祝纓改稱呼,祝纓十分自然地叫洞主夫人“阿嫂”,阿蘇洞主的兒子們狠狠咽了口唾沫,還是叫了:“阿叔。”
蘇媛倒是張口就來:“阿叔。”
接着,阿蘇洞主就開始擺流水席,慶祝自己多了個兄弟。祝纓留意看着,他這流水席擺得比趙翁做壽的流水席也不差多少,自家吃得好一些,外面的桌上也能管飽。
祝纓會奇霞語,與上下說話并無阻礙,不多時她就與不少人都混熟了。尤其那位巫醫,她說:“我姐姐也學醫術,她在弄個藥方。”巫醫道:“弄出來了嗎?”祝纓道:“差不多了,等弄出來我給你捎來?”巫醫矜持地點了點頭,又說自己也有很好的傷藥。祝纓也向他讨一點,還說自己也有跌打藥。
阿蘇洞主低聲對妻子道:“巫醫平常不太喜歡與人說話的。”
洞主夫人道:“是很讓人喜歡的一個人呢。”
祝纓吃完這一席,次日又找到了阿蘇洞主,往他那位死了的兄弟的喪事上去,按照她與阿蘇洞主的關系,現在死者也算她兄弟了。
阿蘇洞主道:“不是要去寨裡看一看的嗎?”
祝纓道:“看是要看的,家裡的事也是不能不管的。”竟真的去了喪主家裡。
奇霞族的風俗跟山下略有不同,不必停靈太長的時間,這一天就下葬了,人們将棺材擡到另一座山上,放進了一個山洞裡。這山洞比較高,将近山頂了,裡面高高低低擺來很多棺材。棺材擡進去之後也不在洞裡再掘坑深埋,隻是往裡面一放。巫醫又在外面兼起了祭司,帶着幾個人又唱又跳,唱跳完了葬禮就算結了。
祝纓跟在隊伍裡步行,她與阿蘇洞主并肩,聽阿蘇洞主介紹一下山裡的物産之類,也有茶,也有米,還有木材等。
祝纓道:“我問過茶鋪,春秋兩季茶好,春季尤其的好。大哥給我的茶我也拿去給他們看了,他們說制得不好。”
阿蘇洞主道:“要好匠人才行,總弄不到。”搶人是一個好辦法,問題是搶不到。好的制茶師傅不在他這周邊,根本無從下手。
祝纓道:“等秋茶下來,我設法尋一個吧。”
阿蘇洞主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兩人又一路說着如何經營山寨的事,直到走回家阿蘇洞主也沒覺得累,到晚上休息的時候才發現雙腿都腫脹了。
此後祝纓就滿山滿寨的亂蹿,偶爾還順手雕支漂亮的木簪順手送給個孤獨的老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