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翁等人哭聲又是一歇,顧翁哭得頭腦發昏,擡起頭來想了一陣才明白這意思:“大人?小人願,交錢……”
地就這麼多,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得到,還是一整片連起來的地!
祝纓道:“祁先生。”
祁泰又半死不活地挾着個賬本過來了:“大人。”
“算一算吧。”
顧翁等人癱軟在了地上,祁泰呆呆地看了他們幾眼,開始算賬,給四個人報了一個數目。顧翁耳朵裡聽着數,心算了一下:不算高價。
他松了一口氣,癱得十分安心。
算完了賬,祁泰道:“起來拿錢去吧。”
顧翁等人對他也算熟了,道:“祁先生還是這麼丁是丁卯是卯。”
“我是做賬的。”祁泰說。
顧翁抹了一把臉,老老實實地對祝纓一禮:“大人,小人無地自容,這便回去兌錢。”
祝纓擺了擺手,沒說話。
顧翁心裡頗不是滋味,這回這便宜沒占夠,還吐出來一口,他真覺得挺虧。又想讓祝纓早點高升走人算完,走出縣衙之前,他站住了腳,先正一正衣冠,又讨水擦一把臉。衙役裡也有好心一點的,帶他去洗了臉。與他同來的鄉紳們也都有樣學樣,一個個将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才裝成沒事人一般出縣衙。
縣衙外,久不見的站枷又出現了。兩個書吏挨過二十大闆,被一群人圍觀,人們竊竊私語,不知他們犯了什麼罪。也有認得顧翁的,見他大模大樣地從縣衙裡出來,向他拱手打聽。顧翁将這兩個書吏一看,一陣心驚肉跳,不敢多想,道:“你們看縣衙的告示就知了。”
須臾,兌了錢,收到了縣衙批下來的條子,他這一百畝田就算過了明路了,他将地契放進匣子裡。老妻還要追問:“你為何兌了這許多錢出去?”他說:“别問了,别問了!”恨不得剛才出的錢是給祝纓賄賂上官高升走的錢。
老妻左猜不着、右猜不着,要再問時,顧翁突然發怒:“這家還是我在做主嗎?!!!”
将老妻吓了老大一跳,與他吵了起來:“我與你生兒育女操持家業,如今兒孫滿堂,你竟這麼對我?”
顧翁氣得要命,将自己反鎖在房裡,誰叫也不肯出來。心裡琢磨着:有這麼個縣令,究竟是劃算還是不劃算?有心糾集大夥兒抗議,心裡又怯了,不做點什麼又覺得憋悶。
一時又琢磨着:這個縣令大人,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究竟是重視士紳還是要抑制豪強?
……——
顧翁沒猜透祝纓,關丞此時在祝纓面前也猜她不透。
祝纓處置完了田地的事兒,也不說放他走,也不說不放。他也不知道這田收回了兩份,另外四份都賣出去了,祝纓怎麼應付駐軍。他老麼大一個人,站在祝纓面前罰站也不敢叫苦。
到了落衙的時候,祝纓才說:“落衙了,你怎麼還在這裡?”
關丞道:“剛才還沒落衙,下官應該在衙内的。”
“哦,那走吧。”以剛才二吏的神情,祝纓就看出來其中一人與關丞有瓜葛,故意晾着關丞。
到第二天,她又下令,采石場準備石料,再發徭役,準備木料等——準備建營房。駐軍還是得要,流放犯還得有人看着。将來榷場的秩序也還是要維持的。又有,缺了兩個書吏,再張文榜,招書吏。書吏也還是依着她之前定的規矩來招,識字,但是與各大族明面上不能有很深的關系。
公文才發出,縣衙前面的鼓被敲響了!
兩個書吏被她黜了之後,又有百姓來首告。如今他們不在縣衙裡弄權了,就更有人敢告了。接着,這兩家的妻子又告關丞的管家,說是這管家勒索他們。
祝纓彈了彈手裡的狀子。民告官是要挨打的,但是告官的管家卻是可以的。告的内容十分刁鑽,是說書吏是代管家侵占的耕地,指着管家罵關丞。莫主簿亦是如此。
祝纓收了狀紙,将管家也拘了來,管家卻又咬死了都是他自己幹的。祝纓知道,這管家是關丞的家奴,奴婢不能首告主人。她歎了口氣,明知這二人是代持,但是關丞、莫主簿是官,她如果硬打也是能打,但是其他的懲罰還是得經朝廷。且還沒有證據,隻能在明面上放過。不過她也不打算讓關丞和莫主簿好過,她将二人今年的補貼掐了。
關丞、莫主簿一言不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