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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蘇洞主到過縣城幾回又跟外甥聊過,知道山下也重“師徒之誼”,就鄭重準備了一份禮物,為“蘇鳴鸾”辦一場拜師禮。也照着山下的規矩,準備了肉條之類,請祝纓坐下,讓女兒拜師。
蘇媛改作男子裝束,對外稱作阿蘇洞主的孩子,一般人看到男子裝束就默認她是洞主的兒子。洞主四個兒子,山下人也分不清誰是誰。有人要問,就說是蘇媛的孿生哥哥,則見過“蘇媛”的人看到“蘇鳴鸾”便也不覺得有太大的違和了。
阿蘇洞主在縣衙附近為女兒置了一所房子,帶同伴讀、侍從都住在這裡。每半月回來一次,一住就住半個月。安排好女兒,阿蘇洞主也不跟着聽一課看看老師究竟如何,拍拍屁股就回家去了,留下一屋子的小鬼兒當家做主。
蘇鳴鸾這處宅子比她們在山寨裡小很多,兩進,她将前面一進改成了大書堂,大家夥兒就在這裡讀書。
拜師的第二天,她便帶着伴讀去縣衙請祝纓指點。
祝纓道:“我要知道你們現在都學了哪些東西。”
蘇鳴鸾道:“我會山下的話,識字碑上的字差不多都識得了。他們已經在學說話了。”
祝纓與她的伴讀們交談,知道他們互相之間都是親戚。阿蘇家管的寨子就那麼些,與山下豪族一樣,差不多的上等人家也是互相通婚的。這六個人,有三個是蘇鳴鸾的表親,兩個是她的堂親,另一個是巫醫的族親,巫醫的家族也是與寨中富貴之人通婚的,不過與蘇鳴鸾家的血緣稍遠一些。
聊不幾句就切回了奇霞語——他們的福祿方言隻剛剛入門,他們與蘇鳴鸾的學習進度不同,不得不更加刻苦。奇霞族沒有文字,他們連拿筆都要現學。
祝纓道:“先學一學識字歌吧。把調子先學會了,我将那些字一篇一篇地譯作奇霞語,熟知其意之後再學字就快了。鳴鸾,你先教他們歌訣,次序換一下。第一篇最後學。”頌聖篇十分的虛,不如後面的常識篇好記,先将常識類的學會了,再背頌聖篇就方便多了。
蘇鳴鸾雖然恨不得一天就能全學好也知這是辦不到的,她又需要幫手,于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祝纓眼下雖然不太忙,每天白天也隻能抽出一個時間來給他們講授功課,她每天譯出一篇來,不求意思精确,大意差不多即可。蘇鳴鸾先聽了意思,再給伴讀們講,竟比自己學的時候又多了一點體會。
祝纓到落衙後再拿出點時間來檢查他們的功課。學生們學得十分刻苦,不用人催,夜夜學到二更,第二天天不亮又起來背誦。
蘇鳴不以自己比别人進度更快而驕傲,她拿主意的時候很果決,向祝纓請教問題的時候卻很謙虛。“伴讀”們苦學識字歌練習的時候,蘇鳴鸾找上了祝纓。
祝纓正算着奏本抵京的日期,見蘇鳴鸾來,心道:巧了,正與她有關。
蘇鳴鸾如同一個守禮的書生一般等在一邊,待小吳通報了,祝纓說:“進來吧。”
她才走了進來,問道:“學生沒有打擾到阿叔吧?”
祝纓道:“你來不算打擾。什麼事?”
蘇鳴鸾道:“我教他們說話,自己雖然又有了新的感悟,還是想請阿叔給我再多安排一些功課。”
祝纓道:“巧了,正想着你。小吳,把小江請過來。我給你再找一位老師。”
蘇鳴鸾感興趣地問:“什麼老師?”
“見了你就知道了。”話雖如此,祝纓還是給了蘇鳴鸾答案——學說官話。
不是想學嗎?正式的官話可比福祿方言更貼合朝廷。
蘇鳴鸾笑道:“我聽阿叔的!”
小江很快到了簽押房,祝纓往她臉上一看,道:“又生氣了?”
小江道:“沒有的。”
祝纓道:“這兩天縣裡也沒屍體給你剖,天天跟一些喜歡改歌詞的人混在一起一天氣三回。給你一個好學生,鳴鸾。”
蘇鳴鸾有點好奇地看着這個跛足的女子,她之前在縣城的時候四處亂蹿,也知道有花姐、也知道有小江,甚至有點懷疑小江是不是與祝纓有點私情。現在看來,兩人不像是有什麼情愫的樣子。
小江也看蘇鳴鸾,心道:是個女娘。
蘇鳴鸾作男裝隻消留意将聲音稍稍壓低,不作嬌嗔女兒态,一般人并不會盯着她找破綻,懷疑她是男是女。小江的經曆使然,看人是有些眼光的。蘇鳴鸾與祝纓不同,祝纓從來就是當個男孩兒養大的,行動自然就帶上些揮灑自如,蘇鳴鸾從小就是個女孩子長大的,一時半會兒裝不出來那股理所當然的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