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10頁)

  祝纓給單八下完了令沒緊盯着單八幹活,她也忙碌了起來。水利、道路工程是一件,橘子是一件,另有一件卻是舊賬。

  春耕的時候由縣衙統一給無牛的貧戶租的耕牛,約定了當時如果沒有錢糧租種,就先由縣衙墊付,待到秋收之後再收縣衙統一催征,同時征收少量的利息。

  應繳朝廷、官府的租賦收完了,也該催收這一筆款子了。這一項的工作量比催征捐稅要少許多,縣衙裡的衙役們催征起來并不算特别的費力。也有實在貧窮繳不起的,也有故意想占這一項便宜就是不肯繳的。

  祝纓一一甄别,譬如家中人口衆多而繳不起的,就視情況而定,如果能還得起本金而還不起利息的,就蠲了利息。這一家人這一年就盤活了。如果因有重大疾病之類實在繳不起的,她先給這些人記個賬,并不馬上就将本金也給免了。至于故意不肯繳納的,就将他們的耕地收走,種不起就别種。想占她的便宜,門兒也沒有!

  衙役們真上門收地時,存着歪心思的人也就老實了,乖乖将租金奉上。祝纓便将這些人的名字記下來,以後凡有縣衙出面牽頭、墊付之類的事情,就不帶他們玩兒了。因租金在春耕結束之後就由縣衙代付過了,秋收後就沒有富戶們什麼事了,他們也不用再派人向農戶催這一份欠賬,着實省了不少心。

  顧翁為私下占據的田地狠出了一口血,心情本不甚好,眼見省了這一份心,又覺得祝纓人還可以。秋收結束,顧翁作為縣城的地頭蛇,下了帖子請了居住在縣城的鄉紳們到他家裡小聚一下,說是為了慶祝豐收。

  ……——

  縣城裡的富戶頗多,秋收的時候也有回老家督促收糧的、也有回去與佃戶算賬的,又有回去準備倉儲等等的。秋收之後又陸續返回,顧翁宅中高朋滿座。

  顧翁臉上帶一點點笑意,祝纓算給他面子的,收他地錢的時間沒有宣揚,顧翁得以裝成沒事人一般。反是關丞受罰的事情頗有幾個消息靈通的人知道了,再看顧翁今天也沒有請關丞,心裡不免有些思量。

  有嘴快的說了出來:“不見顧翁請關丞呀。”

  顧翁清清嗓子,道:“别瞎猜!”坐實了他另有想法。

  顧翁看得清關丞卻看不透祝纓,卻從祝纓身上學了一點“故作高深”,他說:“秋收完了,咱們得給縣令大人将橘子的事兒辦好呀!”

  鄉紳們一齊笑道:“這還用說?”

  趙翁道:“這位大人是有本事的人,今年收成不錯,咱們就當拿這二成收成陪縣令大人玩耍了,就算都賠進去了,也不算損失。”

  張翁道:“哎~這是什麼話?光同鄉會館就算賺啦!興許真能再多賺些呢?說來有個好縣令,有些事情不便可有些事情也是受益的。趙翁,你家阿振可是去了府學的。”

  趙振是考的還不是走的後門混個好聽的名頭的,前途的差别挺大,士紳們都得承認祝纓确實帶來了好處。

  顧翁道:“諸位、諸位!我有一話,請諸位靜聽。”

  大家都說:“顧翁隻管說,客氣什麼?我們都聽着。”

  顧翁這才說出一番話來,道:“咱們這位縣令雖然年輕,卻有些想法。他勸課農桑、教化蠻夷這是正事也有利鄉梓,咱們自當幫忙。橘子這事兒,想必大家心裡都有數。不能說不行,也不行說一定就成,老趙雖是玩笑話,道理卻是不錯的。縣裡無論建庫還是修路,确實幹了好些正事兒,比前頭那些縣令強多了。這個咱們都認的,對吧?”

  看大家都點了頭,顧翁這才話鋒一轉,說了自己的目的:“可橘子這個事兒呢,是大人的主意,哦,還有老張說的同鄉會館,沒錯,咱們都沾了光。沒有大人出面,咱們一輩子也難擰成一股這麼粗的繩。這個情咱們領。再說回來,橘子這個事兒它不是農桑,咱們要倚仗着縣衙,咱們自己個兒,是不是也得有個章程?”

  聰明點的都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這是要訂個攻守同盟了?

  有人便說:“大人待你可不薄,你這是要……”

  顧翁忙說:“可不敢這麼胡說!我怎麼敢對大人不敬?我的意思是,這是大人心心念念的事兒,咱們不得将它長長久久的做下去麼?”

  雷保四下張望了一下,說:“哎,獠兒不在,盡可暢言了。”

  常寡婦一向與雷保不合,現在兩家不再械鬥了,仍然皺了皺眉。

  王翁道:“大人心地好,咱們都是認的。大人來了之後統籌規劃,咱們都得到了譬如水利、道路之類的諸多的好處,這得認。當然也有些不便,放貸的利得低些、有些徭役不服得出些錢、租賦麼……”

  顧翁咳嗽了一聲,将王翁的大實話給堵了回去。這些都是所有鄉紳有切身感受的,不必多言,總的來說少了些作威作福,但也省了不少心,算好的。隻是大家不免想魚與熊掌二者得兼。

  顧翁道:“農桑是根本,祝大人放過話,誰毀田、他毀誰,平日裡他對着衙中官吏、縣中無賴下狠手,旁的事倒是寬和得很。”

  雷保道:“顧翁的意思是,咱們在橘子的事情上做個文章?”

  常寡婦道:“做什麼文章?生意還沒做呢就想拆台了?凡買賣,頭兩年虧錢是常有的。就說開荒種地,頭幾年都是虧的。想賺怎麼也得個兩、三年才能有些苗頭。現在就想着做文章,是不是嫌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