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道:“怎麼不行?在縣城花錢就行。”
蘇鳴鸾道:“我給他們錢花!”
趙蘇道:“讓他們把戶籍遷過來最妥。”
“咦?”蘇鳴鸾說。
趙蘇低聲道:“戶籍在哪裡,受誰的管。雖然也有逃亡的,可他有手藝,能過得很好,是不會肯當流民的……”
表兄妹倆嘀嘀咕咕,祝纓已站到了一個橘子擔子前。偏僻地方的市集多的是這種路邊的小攤子,一對夫婦擔着擔子坐在路邊賣橘子,這橘子已泛着黃色,看着成色尚可。
讓祝纓感興趣的是他們擔子前擺着塊破木闆,上面用燒焦的木柴歪歪扭扭寫了幾個字:桔子,一文五個。
夫婦二人察覺有人到了他們攤子前,擡起頭來以方言土話招呼:“買些吧!上好的橘子!去年縣令大人都買過我家的……大人?!!!”
二人慌忙就地一跪,祝纓蹲在他們的面前,問道:“甭跪了,跟我說說,這字兒,誰寫的?”
男子不好意思地說:“是小人……”
趙蘇和蘇鳴鸾兄妹兩個也見祝纓蹲下了,也隻得一同蹲下,聽那男子說:“胡亂寫的,錯、錯了麼?小人不敢再寫了。”
祝纓道:“沒怪你,隻管寫。今年的橘子甜還是酸?”
男子道:“今年侍弄得用心,想着大人萬一再買我家的呢?肥也足、插枝也好,甜!”他大着膽子,将一筐橘子往祝纓面前一推:“這些送給大人了。”
祝纓笑道:“公然行賄啊?”
男子沒聽得懂“行賄”二字的意思,卻說:“今年收成好,都是因為有了大人,吃幾個橘子,應該的。”
祝纓還是要跟他買,不多買,兜裡摸出兩文錢來。男子将錢接了,扔到妻子腰間的一個小包裡,說:“二五一十,你數十個。”
女人說:“他就照着識字碑扒下來的幾個字兒,又會算一點數了。多了也不用,咱們也用不到。”
祝纓指着木闆,問道:“這個也是從識字碑上學的?”
兩人肯定地說:“是!”
祝纓确定,“桔”字不可能是識字碑上的字,蘇鳴鸾也說:“不對呀,這個字沒有的。”
“橘子嘛!”女人不高興地與蘇鳴鸾争辯道,“就是這樣寫的。”
蘇鳴鸾也有點吃不準,問祝纓:“阿叔,真有這個字嗎?我怎麼學的不是這樣的?”
趙蘇也搖頭:“不對,這是個白字。有稭稈,有桔梗,沒有桔子,音也不對。沒有這個用法的。”
蘇鳴鸾道:“那我沒學錯,還以為我記錯了呢。”
“現在有了。”祝纓說。
表兄妹都愕然。
祝纓對女人道:“闆子賣不賣?這闆子賣我,我還把你這一擔橘子都買了。給你一貫錢。”
女人反而不好意思了起來:“大人,我們都是粗人,怕是字也寫錯了。自家兩筐橘子,也不值錢的。今年能糊上口了,不敢多要錢。”
祝纓道:“那好吧,這一貫錢我給你記賬上,明年從你家稅上折取,想折成米或者布也可以。你明年可以少交一匹布。”
女人喜道:“哎!”又說,“那……不值一貫錢的。”
祝纓道:“我說值就值了。以後呀,我看這人字可以這樣寫的。”她将闆子拿到手裡,看一眼闆子,看一眼橘子,再看一眼蘇鳴鸾,心道:這可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