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道:“我覺得可以啊,要不咱試試?先不收稅,先看看敕封?然後教種麥子,多收一季莊稼,她也該給我點抽頭吧?”
二相大笑!
祝纓道:“真的,不過可能得讨價還價。相公,我要的麥種,咱們是不是也得談一談了?”
兩人忍笑說:“行,看你怎麼還價。”
祝纓道:“下官想依次推進,那本子裡寫了,今秋我将所有公廨田種了,再給選部分有餘力的士紳,至于百姓,自願。耕牛也不夠的,還得我給他們租。冬天了又要修渠,怎麼将徭役使的人與耕種的勞力錯開來,不使民力窮匮,也還得試一試才能定下來。等今冬試過了,明年再繼續推廣。花個三、五年,讓全縣穩穩地種好麥子。以福祿縣的耕地,您這回至少得給我一千石麥種帶走,不能再少了!”
王雲鶴道:“你還想再有三、五年?”
祝纓站了起來,從袖子裡又拿出一份奏本,這是正式格式的奏本而不是自己随手寫的總結。
她鄭重地往前一遞,道:“下官請再任一任福祿縣令,再兩任最好。一季稻、一季麥,一年就過去,一任縣令夠幹什麼呢?一棵果樹要好兩、三年才能結果,五年才能産量穩定,我親手種的橘子自己還沒吃上呢,我規劃的水渠、道路還沒修完。福祿縣還沒出一個進士。還有瑛族,才開了個頭兒。我去的時候,百姓穿得上補丁衣服的都不算最差的,鄉間還有衣不蔽體的人,我來了一回,總要讓全縣上下都能穿上一件新的粗布衣。我想回去。請二位成全。”
王雲鶴與施鲲難得感動。會說漂亮話的人很多,肯真的跑到二千七百裡外紮紮實實當縣令的很少,幹了實事再說什麼話他們都會感動。
王雲鶴道:“你幹多久,由陛下來定、由朝廷來定,你且回去吧。”口氣十分溫和。
祝纓道:“是。”
她不太擔心自己的請求會被駁回,王雲鶴實幹,稻麥兩季現在全朝廷就她懂,那肯定得用她。
她所猜不差,前腳出了政事堂,後腳施鲲就說:“看他獻白雉時,還道他動了歪心思,不想終是能夠踏實做事。”
王雲鶴道:“老實人不少,機靈鬼也不少。有捷徑還能克制住自己走正途的人,确實難得。”
“那就成全他?”
王雲鶴點了點頭。
兩人将祝纓的奏本仔細都看了一遍,見寫得與她剛才說的意思相近,不過用詞稍稍規範些,沒查出什麼錯訛、犯忌諱的事兒,才給她遞上去,再輕描淡寫一句:“倒是有些恒心,不肯半途而廢。”
皇帝道:“我也正想到他。很好。”
想了一想,于“準”字之外,又别有賞賜,賜錢十萬,绯衣一領。
王雲鶴道:“绯衣是不是有些過了?”
賜錢十萬,一百貫,對皇帝而言不算大手筆。绯衣卻不一般,五品才能穿紅,祝纓卡在六品門檻上,她各項政績都隻是“剛剛開始”,沒有一項大功告成的,穿紅為時還早。
皇帝道:“哪裡過了?告訴他,這衣服是借他穿的。用心國事,将事情辦好,這衣服才是他的!”
…………
此時祝纓不知道自己得賞了,案子的事兒她算應付完了,皇帝那兒也回完了話、丞相這裡也答完了題。
她出了皇城,趕緊回家換了衣服,重新收拾點東西,她得趕緊拜廟門去!
鄭熹、王雲鶴、劉松年都得去拜一拜,順便得去謝一謝嶽桓,還有冷雲,這人對自己确實算是熱心腸的。
虧得溫嶽給她送了些錢來,不然還不太湊手呢。
肚裡扒拉着算盤,皇帝派的賞就來了!
祝纓從來沒在家裡接過什麼旨意,隻好把供祖宗的香案給拿出來,搜了點香點着。曹家一家一口什麼都不懂,隻在一側跟着跪下頭也不敢擡。
祝纓接了一百貫錢、一領绯衣,還要請使者喝茶。使者不是内使,而是由皇帝指派的一個年輕翰林。翰林也分數種,有湊數的,也有正經的。這來的跟蔺振一樣,是正經的進士出來的翰林。
他對祝纓有點好奇,所以不推辭留下喝口茶。先是傳了皇帝的話,讓祝纓記住:“用心國事,這衣服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