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在村子外面又巡了一圈,勉強找出三人是同行出的村子過一個岔路時才分開的。王大虎走的那一條不用去看了,現在擺在她的面前有兩條路,選哪一個呢?祝纓随手指了一個方向:“就它了!”
那是婁七走的方向,也沒有什麼特别的,純是因為剛才問口供的時候,王大虎是最兇的,其次是婁七,王大虎雖然狡猾而手辣但殺人就殺人,婁七還會放火。
一行人循着足迹往前走,看出個方向來之後,腳印有斷續也就沒關系了,沿着大方向往前追,總是很容易再續上的。婁七走的方向讓祝纓不喜歡——他往西鄉方向去的,也可以說,是往山裡去的。落草為寇當然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那樣的話就難辦了。祝纓也不敢托大,她對山林遠沒有平地那麼熟悉,未必就能追得上。
走過了兩個村子,也有丢了衣服鞋子和飯食的,也有丢了錢的。丢了錢的人家,罵得尤其的狠。祝纓心道:這錢恐怕是找不回來了。
說來也怪,王大虎一路殺,婁七走了兩處卻隻是偷些東西,他偷了衣物、鞋子等換上了,但是沒有偷牲口。接着,在一處曬谷場,他的足迹到此為止。
跟丢了!
随從們大氣也不敢出,都怕祝纓面上下不來。祝纓卻不慌不忙,道:“叫裡正來,打聽一下附近有沒有生人。唔,對了,這兒離王翁的家很近,把王翁也叫來吧!”
丁校尉道:“難道是他們藏匿了犯人不成?”
趙蘇道:“校尉,話可不能這麼講。”他與王翁關系并不好,但是王翁與趙家也有些很遠的親戚關系,又同是本縣的士紳,面上總要維護兩句的。
不多時,二人都來了。裡正連滾帶爬,王翁也一臉的灰敗。祝纓道:“莫急,問件事兒,不是來問你的罪的。”
裡正道:“大人,是不是惡人逃到小人這裡來了?咱們沒見着呀!”
祝纓命拿了畫像給他看,裡正一臉的為難:“當真認不出來。”
婁七長得非常泯然衆人,從面相上很難讓人記住。祝纓又問王翁,王翁也沉聲沉氣地:“不曾見過。”
祝纓問道:“有臉生的人搭車麼?”
王翁馬上回道:“沒有!”
祝纓與趙蘇對望一眼,王翁答得可太快了。裡正從中圓場,道:“天兒也快黑了,大人,您今晚往……哪兒歇下呢?”他瞥了王翁一眼,王翁竟然沒有搭話。
祝纓道:“不拘哪一處,沒有那麼多講究,能住得下就行,這麼些個人呢。”
裡正道:“好嘞,您這邊請。”
祝纓等人與這兩人往村中走去,王翁的家不與鄉民住在一起,他的莊園有差不多半個村莊大,一條路将王翁家與村民隔開。
随從中有人低低地哼了一聲:“有什麼了不起,竟不把大人放在眼裡!他的房子很金貴麼?”
話也隻能這麼說說,因為真的算比較金貴。
哪個村都不會特别的富裕,福祿縣這樣的窮地方更是如此。文人寫村民殺雞宰豚置酒招待,這個“村人”就很有講究了。比如說顧翁,他身上無官無職,說好聽是“士紳”,嚴格說他也是“百姓”。而縣城集市上賣橘子一文錢十個還要數半天的夫婦也是“百姓”。
若要以為“百姓顧翁具酒款待路人”就是普通百姓的生活情況,真是要被坑死的。
老農為了一頭驢而招待一個陌生人的時候,祝纓沒有責怪他也是因為這個,太窮也太缺這個了。
王翁戶籍算本村的,但是他的莊園與普通的村中富戶的村子差别還是很大的。這樣的房子不招待縣令,無怪衙役們要為祝纓打抱不平了。
祝纓自己倒沒有抱怨,她低聲對小江道:“呆會兒你同這村裡的婦人聊一聊,問問王翁家發生了什麼事。”
就這些鄉紳,日常巴結還來不及呢。現在沒接茬兒,必有蹊跷。
小江道:“是。”
那邊裡正張羅着收拾自家的屋子來款待祝纓,村口又來了一隊人,帶隊的人進村就問:“老師呢?”
顧同!
此時秋收的假還沒結束,他在放假中,高閃将王大虎的屍首遊街過了縣城,顧同就坐不住了,跟顧翁回了一聲就追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