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第3頁)

盼頭

  人有盼頭的時候,可以吃得下任何苦、受得了任何的累,福祿縣上下正處在這樣的心情之中。

  祝纓是個“好官”這是毫無疑問的,甚至比“好官”更好一點,她來了之後,全縣的日子好過了不少這是真的,但給人的感覺總覺得哪裡缺了點味道,如今這最後缺的一點味道補上了。上下人等都開始相信,這個縣令是個“靠得住”的人。以往隻能說她“有本事”。

  衙役們也是同此心,縣裡派了差使讓下鄉收稅,那就下鄉收稅。雖不免在鄉裡吃莊戶兩隻雞,辦事卻很利落也不故意刁難,也沒有更多的欺壓百姓。今年的稅收得比去年還要更利落些,村民交也交得比往年更利落。各鄉、村的租稅源源不斷地裝滿縣城的各大糧倉。

  因為鬧了一回逃犯,耽誤了十幾個村子的秋收。安全的地方秋收比去年略多了一點,出了事的村子的收成并沒有增長,反而略有下降。河西村受災最慘,還有人被燒了房子,全村納完糧之後餘糧就有限了,不少村民還得接着過苦日子。

  等于受了個小災。

  祝纓有吩咐,這些村子如果有情況,可以記下來告訴她。去收稅的衙役就答應了裡正的要求,同意到了縣城之後代裡正向祝纓禀告。

  裡正要押車送糧,就在縣城裡随便找了個客棧住了下來,福祿縣城的客棧也不多,客棧裡的房間也不多,裡正沒混上單間兒,弄了個大通鋪上的一個鋪位,等衙役回信兒。

  這個時候祝纓是忙碌的,縣衙不但要接收糧食,還要做另外一些事情,比如春季未結清的耕牛、耕馬的租金之類。種麥的事情也得提上日程了,祝纓親自将糧食押運往州府,鄉間就該再次犁地了。

  直到第二天,衙役才找到空隙将河西村的事兒報給了祝纓,說了河西村的難處,又講了裡正的要求:“他們想求大人寬限一下春天租牛的錢。”

  河西村春耕的耕牛也不足,這兩年都是縣衙出面給墊付的租金、到秋收的時候欠錢的農夫再以收獲低息償還。去年一切順利,今年遇到了麻煩。

  祝纓問道:“人已經在縣城了麼?”

  衙役道:“是。”

  “糧稅如數上交了?”

  “是。”

  祝纓道:“他還在縣城麼?”

  “是。”

  祝纓道:“給他五百錢,讓他半月後趕過來,不許遲,遲了我可就不管了。”

  衙役打心眼兒裡為河西村高興,喜道:“是。”他一路疾走去找到了河西村的裡正,道:“呐,這是大人賞你的,叫你先回去,半月後再來,記着啊,不許遲到,遲了大人可就不理會了。”

  裡正将這五百錢撥還了一大半塞給衙役:“兄弟,打聽一下,大人是個什麼意思呢?”

  “那我哪兒知道呢?哪裡這麼啰嗦了?大人是什麼人?必是會有章程的。這阖縣上下多少事兒要他老人家拿主意,你看看,不止你們村,各處都往縣城送糧呢。大人還要同府裡、州裡合計事兒。你先回去,到時候早兩天過來,勤着點兒到衙門口轉轉。”

  裡正别無他法,看着外面熱鬧的街道,知道衙役說的是實情——大家夥兒都往縣城裡運糧呢。裡正們會随衙役押送糧車,各村裡正家裡都還能有幾個銅闆的餘錢,也有給老婆帶幾尺布的,也有給孩子買點兒糖的。縣城裡也是一派歡樂的景象。

  以年景論,今年不能算豐收,以百姓最後能落到手裡的收成論,那就是個豐年了。

  裡正道:“就聽兄弟你的,我先回去了,到時候我還來找你成不?你住哪裡?”

  衙役道:“你隻管到衙門上找我就成。”

  裡正歎了口氣,将兩把銅錢裝回了袋内。衙役猶豫了一下,對着撥給他的銅錢呶呶嘴,道:“這些不裝了嗎?甭弄那麼虛的,趕緊的走吧。”說完,生怕自己反悔似的跑掉了。

  河西村裡正特意問客棧掌櫃的确認了日期,扳着指頭認真地數了十天,心道:我十天就動身,路上花個一、兩天的,就在這兒等着,總不至于來晚誤事了。

  …………

  且不說河西村裡正如何扳着指頭數日子,祝纓這邊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充實。核對糧稅、租金不必說,又有府、州的第二次回函。

  無論是府裡還是州裡,對此事的回複都是出奇的一緻——殺就殺了,辦妥即可,但是要好生安撫百姓。

  由于這事兒錯不在她,府裡、州裡将思城縣給斥責了一回。思城縣的裘縣令人在縣衙坐,怨從天上來!他雖也有些責任,但是主責是在常校尉的。府裡、州裡又嫌他“竟不能及時破案,緻使犯人流蹿”,裘縣令心比黃連苦。他明明是個苦主,犯人在他境裡殺人,總得有人向他報案他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