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第4頁)

  由于這事兒錯不在她,府裡、州裡将思城縣給斥責了一回。思城縣的裘縣令人在縣衙坐,怨從天上來!他雖也有些責任,但是主責是在常校尉的。府裡、州裡又嫌他“竟不能及時破案,緻使犯人流蹿”,裘縣令心比黃連苦。他明明是個苦主,犯人在他境裡殺人,總得有人向他報案他才能知道!

  虧得常校尉将五名犯人裡的兩名也捉拿了,勉強也不算他們毫無作為。但是當裘縣令找常校尉去讨要這兩名犯人的時候,常校尉扣着人不給。

  常校尉如今才是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交出犯人,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他如今在“玩忽職守”的邊緣,兩名犯人是他抓回來的,這二人就是他“沒有玩忽職守”的明證,肯定不能交給裘縣令。

  不給裘縣令,裘縣令也交不了差,他也不願意。

  兩下僵持住了,也不知道要如何收尾。更因此事将思城縣的一些庶務也給耽誤了,裘縣令也是十分的不滿意,多想像祝纓一樣說一句“是龍,給我盤着,是虎,給我卧着”,可是他不敢,隻能跟常校尉依舊打着太極。

  頭都要撓秃了。

  祝纓就沒有裘縣令這些痛苦了,她連殺三名兇犯,避免了陷入裘縣令這個境地。混在官場十年,祝纓見多了各處扯皮的事兒。哪件事兒歸誰管就顯出誰的權了,而權必然帶來利,必是要争一争的,其間能做無數文章。如果是三個活人,少不得扯皮,現在她這裡反而是最清淨的。殺都殺了,随便你扯。屍首先晾着,不耽誤我事兒。

  富戶又吐出些土地登記在冊,福祿縣今年收上來的糧稅比去年還要多,縣衙自有的耕牛也有租金可收。又有其他種種收入及安排。秋收後,不種麥子的人要服徭役接着修路,冬天的時候所有在籍的又要修水利工程等等,都得她現在先有個大緻的計劃,算好不同時期的人工,以免到時候混亂。

  十來天時間,完糧入庫。祝纓的一切都很順利。

  算着點兒,祝纓将縣中士紳叫來了。與此同時,河西村的裡正也到了,到了衙門上一問,祝纓就命人将他也叫了過來。

  裡正不是赤貧,在本縣這些“士紳”面前還是顯得貧窮局促,人家穿絹綢,他穿布,人家寬袍大袖,他窄袖短衣,不過他比一般人強,衣服上沒補丁。屋子裡還有幾人與他打扮相仿,兩夥人一眼就看出來明顯的不同,也不曉得同時叫他們來是為的什麼。

  裡正湊到布衣一堆裡站好了,發現大家差不多都是裡正一類的人物。原本在村裡、鄰村裡也是場面人的他,此時不由有些膽怯了。他低聲問了旁邊另一個裡正:“叫咱們來是為什麼呢?”

  那位道:“我也不知道,看到那邊那個穿藍絹衫、腰裡佩了把小刀的麼?那是我們王翁,有他們在的地方應該不是壞事兒。”

  裡正看過去,隻見那一堆穿絹綢的人裡,幾乎個個都在腰間配着把小刀。福祿縣地處偏僻,民風多少有一點點彪悍。有錢的人有時候也會佩把刀,這樣的刀多數是起裝飾作用的。現在這些刀也差不多,但是與之前的形狀稍有些不同,刀身顯得尤其的狹長。

  士紳們見到裡正們,也有認識的,點頭緻意,也有不認識的,打量打量他們幾眼就不再理會。士紳顯然是知道為何而來,臉上的表情都有點小小的興奮。

  他們人一齊,沒多久就有一個官員模樣的人過來,說:“肅靜,大人來了。”

  這個人河西裡正認得,是縣裡以前主事的關丞。

  很快,縣令大人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鄉紳們趕緊起身,裡正們也都立正站好,又一齊行禮。

  祝纓往上首坐了,曹昌捧着隻匣子出來站在她的身邊,關丞在她的下手站着,在關丞的旁邊擺了一張桌子,祁泰悄無聲息地坐在了那裡,身前擺着文房四寶、兩個匣子。

  祝纓掃了一眼下面,人數對,人也對得上号兒,她說:“都知道今天是為了什麼事吧?”

  兒子另有安排,趙沣親自到了縣城,此時當仁不讓地上前一拱手:“大人,可是為了種麥?”

  祝纓點點頭:“水稻收完了,該種麥子了。”

  河西村的裡正有點莫名其妙:這幹我什麼事兒呢?好像聽說縣令大人種了麥子,可跟我們有什麼相幹呢?跟耕牛的租金又有什麼相幹呢?

  祝纓道:“去年試種,時間稍有些緊,今年要稍早一點種。你們上報的田畝數我已知道了,今照你們的田畝數分與你們麥種。”

  她不需要再與這些士紳協商每人分給多少麥種,想必他們也不太想讓她當衆将這些人的家産報出來,再按比例宣稱給了某某人多少多少麥種。

  一邊關丞點點祁泰的桌子,說:“念到名字的就到這邊來簽個字畫押吧。”

  他從一個匣子裡拿一張拿條子看一看,唱名:“趙沣。”

  趙沣抖抖衣領走上前來,對祝纓一施禮,再對關丞一禮,站到了桌前。隻見兩個匣子一空一滿,滿的那個匣子裡都是字紙,頂上一張就是寫着着他的名字。

  祁泰拿出那一張,道:“看看無誤就畫押吧。”

  趙沣看上面寫着,今領麥種若幹、縣衙教耕種,來年收獲後,趙沣照原數目歸還麥種,其餘産出悉歸他個人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