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雲一噎,強辯道:“那我換個衙門不行嗎?非得出京?我又不缺錢!”
冷侯被兒子氣到了,罵道:“你想去哪裡就能去了嗎?将你托給鄭熹,你什麼都沒學到。托給窦大理,人家要擡舉你,你躲懶不肯任事!我還能将你怎麼安排?你就不能動一動你那腦子?哦,你沒腦子!你都快四十歲的人了,還要任性妄為嗎?”
冷雲呵呵一笑:“兒再任性也是聽朝廷的号令、領陛下的旨意,不像爹您老人家,安排想朝廷官員的任免來了,到底是誰任性呢?”
父子倆頂上了,冷夫人不得不被請來勸架:“你們倆一人少說一句吧!你也是,孩子都快四十歲了,你安排了他也該先與他商量兩句。還有你,你怎麼能與你爹頂嘴?!”
冷夫人将丈夫兒子各打五十大闆并不能将二人勸服,冷雲不怕爹不怕娘的,當即跳了起來:“我找外婆去!”
冷侯涼涼地說:“讓他去,我看他幾歲了,就知道告狀。”
冷雲跳起來叫人備馬,一路奔去找他外婆了。與鄭熹一樣,他也是外公過世、外婆還在,由舅舅奉養。到了舅舅家,門上人都笑着說:“小郎君來啦?”
冷雲道:“我兒子都快成人了,還小郎君呢?”
府裡的人都吃吃地笑着,冷雲打小就受舅家上下歡迎,“小郎君”一氣叫到了三十好幾歲。他自己抗議别人将他叫小了,見了外祖母卻是毫不猶豫地撲過去:“外婆救我!”
冷雲的外祖母吃驚地看着外孫:“怎麼了?是你那上司又作弄你了?我就說!我就說!”
冷雲順勢道:“外婆,我爹要我外放,我不想出京!外婆可憐可憐我吧,幫我求個情,我換個衙門,依舊做個少卿也行,我保證不惹事兒!天下哪有比京城更好的地方呢?”
冷雲的外祖母也有些來曆,她也是個宗室的郡主,輩份比鄭熹的母親還要高一輩,鄭熹的母親還得管冷雲的外婆叫一聲姑母。隻是二人親緣稍遠,各家更近的親戚又太多,平素不大論這個親。
老郡主以前與宮裡走動不算太頻繁,近年來老一輩漸次凋零,存世的人之間越發珍惜彼此,老郡主在宮裡越來越有面子,有何請托也容易得到宮中首肯。
冷雲聽冷侯的意思,是為他尋了外放的路子,估摸着都辦得差不多了。然而誰沒事兒想出京呢?尤其是他這樣的人!京城官做得好好的,他又不缺錢!也不是很想刷履曆謀個二十年後争入政事堂!他隻要照舊舒服過日子。
天下何處能比京城更繁華?
他不要走!
于是便想到了外婆這張王牌。無論之前誰定了什麼事兒,隻要陛下發了話,一切都好辦。而外婆現在在陛下面前說話頂用。
外孫殷切的期盼之中,老郡主憐愛地拍拍外孫的臉,說:“你小孩子家不懂,我們都為你安排好啦!我親自求的陛下,他已經答應啦!你放心,自從你們那個裴少卿也離開之後,我與你爹娘見你天天難過得緊,就要給你尋個合适的地方。朝廷上你爹已打點好了。”
老郡主再說什麼,冷雲已經聽不進去了,滿腦子隻有兩個大字:完了!
冷雲軟磨硬泡:“你們串通好了想趕我走!我不!外婆,我想留在京裡伺候您老人家。”
老郡主是打定了主意,覺得女兒女婿說得對,外孫是得出去走一趟。至于冷雲說的“跟流放似的”,老郡主稍一猶豫,就想到了女婿事先說的:“遠是遠了點,男人一輩子總要出趟遠門的。任一任地方,再轉回來才更有騰挪的地方。走遠一點,過兩三年再回來,也是做官常走的路子。他做刺史也不是守邊,沒有那麼苦,以後陛下問起來,他也有能拿得出手值得說道的政績才好。他是當爹的人了,不能沒有擔當混日子!”
冷雲哭喪着臉,終是沒能打消外婆的主意,拒絕了在外婆家吃飯,又灰溜溜地跑回了家。家裡當他沒出過門一樣,照舊準備吃飯,親娘、老婆還準備他赴任的行裝,将冷雲憋個半死,氣得他終于想到了鄭熹,想請這位老上司幫忙出個主意,好留在京城。
…………
趙蘇拿着祝纓的名帖,鄭重地到了鄭侯府上拜見。
鄭侯府前門房一堆的人坐在長凳上等着拜見,趙蘇理理衣衫。他身上穿着祝纓送的鬥篷,在京城還不算過時,内裡是在成衣店現買的冬衣。
到了京城才發現他身上的一切都帶着些“南蠻”的影子,很容易就被人一眼認出來。從口音,到衣着,到佩飾再到飲食,等等。從接近京城的驿站開始,這些細節就無時無刻不在磨着他。
到得後來他也想通了,隻換掉太明顯不合适的,其餘也就随它去了。他打消了親自将白雉進上的念頭,将白雉交給小吳,經政事堂呈上,又囑咐小吳不要提及是自己攜白雉上京,隻說是福祿縣和阿蘇家進貢的。
進京之後,他就與小吳約好分手各辦各事。小吳熱心地想為他到各府引個路,他卻婉拒了,隻請小吳将他領到祝宅認個門,又打聽祝宅還有什麼娘子親戚之類,得知隻有看房子的曹家老夫婦不由微微吃驚。
他帶了數名仆從,祝宅隻有老兩口,住進之後頗有點鸠占鵲巢的意味。趙蘇更加謹慎,隻住在前院的客房内,仆人也往在門房裡。曹家老兩口實在,與他們推讓一番,自搬到了門房居住,将馬廄之偏房讓給他的仆人了。
趙蘇先不想買房置産的事兒,隻管閉門讀書,考試的時候拿了身份名帖去報名,考完錄名,堪堪在最終錄取的人裡考了個倒數第一。他暗道僥幸,也暗自警惕,不敢小瞧了天下讀書人。
倒數第一也是考上了,他這才整理衣裝,拿了拜帖去鄭侯府上拜見鄭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