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啊!”
祝纓心道:屁哩!我留個好攤子,老左和蘇匡也得能撐得起來呀!老左撐不起來,蘇匡就趁隙而入。蘇匡有小心思,就把自己折進去。魯刺史留的是錢糧人口,這沒錯,也與大理寺不同,不是官府親自弄買賣。魯刺史最大的一筆“遺産”,是給本州立了規矩。
所有的官員,除了祝纓這個例外,無不服服帖帖,是龍盤着是虎卧着。本州官員并非全都是幹練之人,但是沒有完全的貪暴、愚蠢之人,那樣的人都被魯刺史踢走了。留下的最次一等是些混日子的,能力有限,但勝在聽話。魯刺史能幹,能給都安排好了,他們隻要照着吩咐執行,效果也是不錯的。至于舉一反三機靈應變的,魯刺史也都給拿捏了。
冷雲沒這個本事!冷雲既沒能力細緻地安排庶務,也沒太多的手腕去“收伏”所有的屬官聽話。現在還行,魯刺史餘威尚在,等到大家摸清了冷雲不是個愛管事的人之後,你再看。這可都是經魯刺史篩選留下來的“能人”,一旦上官壓不住他們……
祝纓委婉地道:“大人,春耕的事兒,魯大人當年是會親自安排的,您要怎麼安排?”現刨數目嗎?
冷雲道:“他娘的!原來坑在這裡!這還不如填錢呢!這是要把我埋進去啊!”
他的習慣,愁緒來得快、散得也快,他很放心地放權下去:“你們拟個章程來,不是說春耕就快來不及了麼?要快!不能耽誤了收成!”
董先生委婉地道:“也不至于少太多,隻要稅照收,朝廷上也不會追究。本州離京城遠,消息過不去,朝廷不會知道的。您初來,難免有點手生。明年就好了,百姓依舊過活。”
冷雲搖頭道:“那怎麼成!對了,宿麥!哦,怪不得要少報一點收成,不錯,種了麥子之後也不要馬上多收稅。”
祝纓心道:算了,還是再給他搭一把手吧。
她道:“本州官員都還算盡職,您先别急,咱們盡快拿出個章程來,讓各官員盡快回去安排就好。有些府縣已自行安排了,隻要将還沒動手的那些安排好就得,他們都是魯刺史手裡熬出來的人,辦事還算可靠。”
冷雲道:“好!你們拟章程,我用印!”
祝纓又在刺史府裡多留了數日,她是親民官,安排春耕更是不在話下。隻要不去安排“縣衙做保租耕牛”這樣比較複雜的事情,普通的春耕很快便拟定了。
冷雲将公文發出才長出一口氣,摸着尖了的下巴說:“主政一方,竟是這般的辛苦啊!三郎這回出了大力了,你要我怎麼謝你?”
祝纓道:“大人說笑了,下官本份,何談一個謝字?”
“不愛聽!又沒外人,什麼下官、大人的?客氣什麼的?”
祝纓道:“那可不行,大人如今是一方主政,要有威儀,不能跟以前那樣談笑了。”
“又沒外人!你就是,小小年紀就跟鄭七學着,不好。老了可怎麼辦哦!”
“我才不是學他呢,”祝纓說,“也學不來呀。他都不開口罵人的,我可忍不了。”
冷雲哈哈大笑。
眼前一件大事過去了,他的心情又輕松了起來,命人取了從京城捎帶的許多東西,連同張仙姑等人都有份兒。冷雲道:“我還怪想你爹娘的。”他們也見過,張仙姑、祝大在京城時還有些質樸懵懂,正與冷雲一個萬事不過心的人能說上幾句話。
祝纓道:“下回下官叙職,帶他們來拜見大人。”
“好,哎,怎麼又客氣上了?”
“先練練舌頭,别在外人面前順出來。對了,大人,我看大人随從裡既無本地人氏,也沒有會土話方言的?”
薛先生扼腕:“是呢,倒忘了還有這一條。”
冷雲道:“怕什麼?又不與他們一處玩。”
祝纓道:“至少要能聽得懂,我不但能聽懂,還會土話罵人呢。大人還是學些方言土語更方便。”
冷雲擺手道:“不用了,我最煩上學了。”他打定了主意,“親民”千頭百緒的,他是真的做不好,就怕做壞了缺德。索性不做。他會官話就行了。
這也合了祝纓的想法,她一個小縣令也主持不了這麼大的刺史府,薛、董都是能幹事的人,隻要冷雲“垂拱”做主官,她能回去折騰自己一攤子事兒就成了!現在的刺史連同幕僚加起來也沒魯刺史能幹,但是能“守成”就行。
她最後向冷雲又提了個要求:“想弄個同鄉會館,方便賣個橘子。我種出不錯的橘子了,回去叫他們送些來。”
冷雲笑道:“喲,不錯麼,這時節還有橘子?是你能幹出來的事。去吧,會館又不是什麼官署,你建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