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丞馬上解釋:“就是修水渠的事兒!您聽我解釋!他的田在兩縣交界之處,有點兒兩不管、有點兒偏,咱們修水渠本就要修到他們那兒了,他想能将他那兒的先安排,也好多用一點水。”
“又不是要拷問你,你急什麼?水渠啊……”
祝纓到了之後就開始修路、興修水利,因要顧及民力,都是輪着、依次來。總是離縣城越近、建設工程搞得越好。往偏遠的地方,首先是交通方便與縣城聯系,其他的都排在後面慢慢來。祝纓正在做的一項工程,是将一些水渠逐漸由土堤變成石堤,先幹渠,再是支渠,省得每年都得挖。這樣一來,清淤也更容易些。
祝纓問道:“你要怎麼安排呀?”
關丞道:“今年就排那兒,一共九個村子,也都有人……”
“等等!你說幾個?拿圖籍來!”
祝纓不敢說能把全縣的人都認全了,有幾個村子還是記得住的。兩人扒拉了一回田簿、戶籍,确認了——這裡還有一處隐蔽的村子。
祝纓摸了摸下巴,道:“可真行啊!”
一個村子,朝廷的管轄範圍之内,保持着人人有地種的世外桃源的狀态的可能性有多大?
“走!瞧瞧去。”
關丞多一個字也不敢說,隻敢答應一聲:“是。”
祝纓沒有馬上行動,她坐在椅子上看着關丞。關丞汗如雨下,舉袖不停地擦臉上的汗:“大人,下官一定守口如瓶。不不不,下官去去去……”
祝纓道:“你與我同去,水利工程,不得先去勘查嗎?”
“是。”
“啧!”她不知道黃十二郎最終的明确目标是什麼,但是看得出來賊不走空,這人到了哪裡都要占點便宜的。趙蘇說他貪暴,暴還未見,貪是真的。
第182章
隐戶
關丞内心忐忑。
他收黃十二郎的禮物的時候并不知道有這樣的纰漏,心中大恨。
他顧不上黃十二郎,急着向祝纓解釋:“大人,小人以前并不知道此處還有這樣的事情!”
祝纓道:“我以前也不知道。”
縣衙官員收受一些禮物然後在一些事情上給某些人一些便利,可謂“人情”。以前這麼幹,現在也還是這麼幹,連祝纓也沒有說你不能一文錢不收。興修水利、改善水利設施是福祿縣一直在做的,問題是一點也不大。
關丞忙說:“是真的!黃十二郎給我說水渠的時候,可真沒說隐戶的事兒啊!”
祝纓好奇地問:“怎麼?你們以前會說的嗎?”
關丞一個老男人差點被逼哭了,語無倫次地說:“不會說,不不不,會說一點。其實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以前嘛,亂七八糟的,您來了就……不是,我是說,數目也不知道,就知道可能會有。哎呀,也不是。”說到最後急得跺了腳。
幾年以來,福祿縣上下已有了些默契,關丞更是知道祝纓在意的是什麼,什麼事兒不能碰。平日裡祝纓是非常好說話的,有些事情卻是不能的。
關丞沒有想到的是,居然由此引出了一個隐戶、隐田的事兒!黃十二郎竟一個字也沒有提。
祝纓沒來之前,福祿縣的默契是:我知道你有隐田隐戶,你也知道我知道你有隐田隐戶,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有隐田隐戶,但是,隻要你别讓縣裡的賬太難看,給我塞夠錢,我睜一眼閉一眼當不知道。需要辦事的時候,比如這次修渠,乃是将隐藏的田地與在冊的田地一樣的處理,也修渠通過那裡。
關丞他們也沒有掌握住隐田隐戶的具體數目。反正隻要官吏與鄉紳雙方都得利,那就行了。
祝纓來到這裡三年有餘,一樣樣的手段施展下去,隐戶隐田也是她在意的地方。關丞自己就吃過類似的教訓,年終的考評還捏在祝纓的手裡,至于當時另一位顧翁也是被好好敲打了一番的。
好好地做了一陣子人,關丞就把之前做鬼時的事兒都給忘了,當自己一直都是個有底線的好人了。他現在隻認定黃十二郎是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