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校尉用力地瞪丁校尉,丁校尉小小聲地咳嗽。祝纓對冷雲耳語:“您要問裘令,是不是請校尉先坐?民政不歸他管。”
冷雲指着一把椅子說:“校尉坐。”
接着就劈頭蓋臉地罵起了裘縣令,到了此時他反而沒有什麼新鮮詞了,反反複複隻有:“屍位素餐!”“有負聖恩!”“要你何用?!”之類。
裘縣令被罵這許久,也有些下不來台,本州官員的心裡,冷雲實在比魯刺史差着不少。隻恨他有個祝纓助拳,才讓自己吃了個虧,裘縣令也不想就這麼認栽,他沉沉地看了一眼祝纓,轉而對冷雲道:“我等為官一任,當保境安民,不知大人被人引誘如此突入百姓宅中,是個什麼意思?”
冷雲被氣到了,深吸一口氣,指着祝纓道:“我不是命你辦這個案子了嗎?他也歸你辦了!”
裘縣令不服:“我有何罪?!”
祝纓沉着臉,大步上前。裘縣令個頭也不高,祝纓幾乎要比他高出一點,閃電般地出手揪住他的領口往地上一摔!在裘縣令摔得七葷八素的時候右手一翻,反手揪着他的後領往外拖去。冷雲看得有點呆,手下人忙了一夜腦子也有點呆,都看着。
丁、常二人心中喝彩一聲:好武藝!又覺得好像哪裡不對。
裘縣令也吓傻了,像個被翻了殼的烏龜掙紮了好幾下,又想要翻身,反手往上攥着祝纓的腕子自救。祝纓胳膊一抖,又将他抖順了。
祝纓拖着裘縣令一路往黑牢走,将裘縣令往“仿官樣”一送,裘縣令才知事情大了。想捂當然也能捂住,不過那得祝纓和冷雲願意,人家憑什麼願意呢?裘縣令恨祝纓太不近情理,就因一件案子的争執就下這樣的狠手。
他說:“你也太狠毒了!你既知道,為什麼不對我說?卻要拿來辦我?對我說了,我怎麼會不肯辦?”
祝纓将他踢到了黑牢裡,問道:“你要怎麼辦?當無事發生?還是當你自己的門面?”
冷雲一路跟着看戲,一點也不覺得祝纓這樣幹有什麼不對,他覺得這樣可真是解氣!隻弄幾個破管事,算什麼?冷刺史覺得掉份兒,恨不得把整個縣衙連同黃十二也揪過來上回刑。
祝纓将裘縣令又扯出黑牢,扯到一處幹淨的院子。
從黑牢裡解救出來的人還沒有回家,丁校尉說傷得太重,黑夜看不清搬運的時候手勁大點兒說不定就死了,就還在這裡。
祝纓道:“他們是昨晚才從黑牢裡救出來的。他們是不是人?他們本該是朝廷的百姓,你放任黃十二将他們私刑拷掠,你良心何安?你保境安民保的是誰安的又是誰?隻有黃十二是人嗎?别人不是人?”
冷雲大聲喝彩:“說得好!”
祝纓沒有他那麼的激動,一來是覺得自己即便激動了,裘縣令這樣兒更多的還是考慮怎麼保命,根本沒功夫反醒。二來激動尖聲了,容易出宦官腔。
她隻盡力大聲,這質問其實是說給衙役和兵士聽的,他們奔襲抄家弄了一天一夜,已然很累了,事情還沒完,得給他們提提神兒。裘縣令,她是懶得去教化的。
衙役、兵士也跟着冷雲一起叫好,精神頓時一振。
冷雲見裘縣令開始哭泣忏悔,有點滿足也有點無趣,道:“先把他押下去,慢慢審吧。嘿嘿,我把黃十二收押,好吧?這樣他就逃不了了,這個案子還是你來辦的……”
他說着說着就有點含糊了,是真的睏了,祝纓道:“人已拿下了,下官等到他們來了會合,拿出個章程來給您審閱,您要不先歇會兒?”
冷雲道:“好吧。”他睏得連飯都不想吃,随便找了個地方終于睡了。
祝纓又對常校尉道:“這算地方上的事,有勞校尉了,校尉——”
丁校尉搶着賣弄道:“我與老常也是這樣說的,祝大人你看……”
祝纓點點頭,對常校尉道:“我奉了刺史的命,來此辦案,如今這兒地面上的事兒,由我暫掌。校尉那裡什麼事兒要參詳的,隻管說,我或有處置不及時,一有功夫必給回複。”
常校尉看她這樣,隐約猜出她一天一夜都幹了什麼,再看一眼丁校尉,心中有點意難平。本着人在矮檐下的原則,他點了點頭:“大人辛苦了。都像大人這般,思城縣怎麼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呢?”
兩人客套兩句,小吳一路跑了過來:“大人!大人!來了!來了!”
往福祿縣調的人來了。祝纓手下使的人比别的人更靠譜一些,連夜趕回了福祿縣,将祝纓點的人從床上薅起來,看了祝纓的筆迹,顧同等人二話沒說奔驿站選馬趕路。此時正好到了。
常校尉壓下心中所有的感慨,低聲道:“有什麼用得着兄弟的地方,隻管招呼。”
祝纓點點頭,道:“項樂,先支柴米給大夥兒造飯,備草料。看看廚下有什麼,青菜豆腐也行,有魚有肉也燒好。尋地方,給弟兄們歇息。先安排常校尉的人馬,再安排昨夜當值的,最後給顧同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