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連個戶籍都沒有還不是當了十幾年的神棍,日子照過、飯照吃。她是耳朵靈的,想開個小茶寮,才知道有個自報戶籍的事兒。她爹娘幾十年了,神棍不也當得挺好的麼?戶籍,那是什麼?能吃麼?要是有戶籍,祝大這樣的外來戶征發一準兒先找上他,然後,就沒有“日後”二字了。
姜植驚歎一回:“還有這些門道?”
祝纓又落下一子:“比如說打官司,隻有在籍的百姓才好打官司是不是?百姓平日裡也不好訴訟的。這你是知道的。”
姜植點頭,這個就不用細說了,就說黃十二郎的案子吧,幾十年了,也不見有人告得赢黃家。
“隐戶難啊!”祝纓說,“所以朝廷也不追究他們是怎麼跑,能清查出來就行。”
“南府隐戶也太多了。”
“已經好多了。整個南府、連同儀陽府等附近幾個府,都是當年獠人之亂的地方,亂七八糟的。平息之後戶籍數目之類就不太準了,當年據說籍簿都被放火燒了。選上的官兒,也有不愛過來的,也有來了病死的,南府多少年沒有知府了。怎麼幹活呢?不說這個了,鄭大人究竟有沒有話?”
姜植道:“沒有,讓我來看看你,與你聊上一聊。說你雖年輕,在地方上比我有經驗。”
祝纓道:“他對咱們是很好了。一個地方一個風俗,宛州轄下無府,直管幾個縣,每縣人口卻比我這兒多多了。你這麼聰明的人,必不會膠柱鼓瑟的。”
“仍是受益良多呀!”
兩人又聊一會兒,祝纓見姜植也有倦意了,一看棋盤:“嚯!”她不怎麼會下棋,姜植卻是文士諸般技藝都不錯的,眼見她這盤要不妙,她說:“不玩兒了,你也累了,咱們吃飯去吧!”
姜植笑着把手裡的棋子往罐子裡一扔:“好,吃飯。”
…………
用過了飯,姜植也休息了,祝纓又處理了一回雜務。她現在有着皇帝、政事堂的兩道文書,所有的授權都全了,可以放開了幹了。她又給冷雲去了一份文書,将後補的兩道文書的事情告知了冷雲,并且告訴冷雲——兩位天使都還在思城縣,要如何做,請速決斷。
繼而寫計劃,準備兌現給苦主的賠償。
她終于可以正式處置黃十二郎的财産了。以前在大理寺的時候,抄家她得設法從中折取一部分來。現在抄這個家,她得非常的小心,黃十二郎家産頗豐,但經不起太用力的花。
除了苦主的賠償。給各級辦案官吏的補貼是必須發放到位的,又有用了士卒的補貼。按照朝廷的規定,凡出了所屬轄區辦差的,每日都有些食宿料草的補貼。隻不過能到手多少既要看上官的人品,也要看上官手裡有多少錢。
還有冷雲出行多停留的這段時間的費用,也都折算到這裡面。州、府的衙役她也曾借用了一段時間,他們的錢已發了,也要從這裡面扣除。
其餘林林總總,都讓祁泰去算了一回,黃家錢糧浮财還能有不小的結餘。
黃十二郎最大的财富還是土地。這部分也“折抵曆年所欠之租賦”,按照市面上的地價折算,都被祝纓給扒拉了回來。她預備給黃家無地的佃戶、莊客、奴婢分田。
照說奴婢作為黃十二郎的“财産”的一部分,應該是發賣抵債的,不過祝纓不打算這麼幹,她要将他們放良。奴婢要給縣衙耕種三年,種得不好的不給田,能夠種好、按規定繳租的,三年後這塊土地也能變成他們自己的。
佃戶、莊客會種地的,每家分一小塊土地,給縣衙耕種三年之後,地歸自己。
奴婢身份獲得的土地比佃戶、莊客要少一些,祝纓吃不準他們種田的水平,不敢輕易就将太多良田給他們擺弄。
佃戶、莊客數目約幾百,奴婢數目約幾十,分不去黃十二郎這許多田,餘下的祝纓撥一部分到公廨田内。另一部分中扣除要留給黃十二郎子女的部分,由縣衙暫管。
之前的隐田及隐戶,也以類似的方法辦理。都按成年男女的數目來分。其中未成年而無父母的奴婢等,暫由縣衙看管,等她閑下來的時候再來處分。反正餘田還是有的。
抄家所得中,她折取的大部分是黃家管事等人的财物,這些扣下來拾掇拾掇,主要取金銀。她望一眼窗外,得給這二位使者和随從。不能少,但也不必太多。再額外封一個紅包給姜植,算是升遷賀禮。她自己從中幾乎不拿什麼。
不過沒關系,馬上秋收了,思城縣的公廨田的收成歸她了。
财物上這樣處分也就差不多了,再有些細節,她這裡也有餘量,不怕補不上。
第二件事情是正式在思城縣選拔文吏。她對思城縣的情況不如當初福祿縣摸得那麼的清楚,現在也沒時間讓她像對福祿縣那樣的觀察。不過最大的那個毒瘤已被摘了,辦事難度不大。
裘縣令等官員,她已查明且證據齊全,都不曾用刑,等冷雲的公文一到,由冷雲判了送京。她不再沾手。
縣中舊有的文吏與衙役分為三類,一類罪惡大的,與黃十二郎勾結且自己也有非法行為,譬如有買賣人命等事,追繳贓款,先打、再枷,然後判了死刑遞大理寺、刑部複核。一類有罪行,但是不重太嚴重的,也是追繳贓款先打再枷,然後免去差事罰勞役。最後一等是随波逐流,不主動為惡的,打一頓,戴罪接着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