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第7頁)

  祝纓覺得同錘子說話比同石頭說話還要輕松一些,也是問了錘子一些父母的話,問他:“你家在山上還有人嗎?想不想回去?”

  錘子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沒有人了。”

  祝纓吐出一口氣,她本來是想,借着幾個利基族的人,好與利基族也有些比較正向的聯系。哪知……

  她也沒有失望,也給了錘子糖,對錘子說:“你們兩個是好朋友嗎?”

  錘子笑笑:“挺好的。”

  祝纓道:“你們先住下。”

  石頭拉了拉錘子衣服的後面,祝纓問道:“你有什麼事嗎?”

  石頭憨态可掬地搖頭,祝纓又給了他們幾塊糖,道:“你們回去慢慢說,想回去了就告訴我。不想回去,就在這裡住下。”

  将他們打發走,她又有了想法,對項安道:“你去找一找,黃家的莊客、奴婢裡,有沒有利基族的人。要能說得清話的。”

  項安道:“是。”

  祝纓再去看花姐,花姐那兒已經診治完畢,正在洗手,說:“煎幾劑藥先吃一吃看吧。就怕燒不退,活下來也燒傻了。”

  祝纓道:“要用什麼特别的藥嗎?我那兒抄了點兒,都給你們留着呢。”

  花姐道:“不用貴重的,對症就是好藥……”

  兩人住了口,一同往隔壁去,那裡吵得厲害。到了卻見他們在打架,剛才祝纓給了兩個孩子一點糖,他們帶了過去之後,石頭沒忍住又吃了一顆被發現之後有人要搶他的糖。石頭個頭不小,力氣也大,推開了幾個人之後雙拳難敵四掌。錘子機靈,卻是年紀太小,隻能滿屋亂蹿,跳到鋪上居高鄰下撲到一個大孩子的背上,将人一通亂打,然後跳下來要拉着石頭往院子裡跑:“快,跑到院子裡。”

  對方人多,将二人堵在了牆角打,邊打邊說:“好獠兒!”

  侯五一瘸一拐地上前:“好小子!以多欺少!都給我起開!有種單挑嘛!”他像刨土豆一樣,一個一個把外面圍毆的孩子提起來扔開,将錘子提起來立好,又把石頭從地上拉起來。石頭可憐巴巴地看着掉到地上沾了土的糖,眼淚掉了下來。

  錘子站着不吭氣。

  花姐難得生氣:“不是對你們講過不可以欺負他們麼?也不許說‘獠兒’,人家好好的呢。”

  祝纓将二人打量了一下,道:“你們兩個,跟我來吧。”

  将二人先領回縣衙住兩天,孩子之間打架,就看誰拳頭大,現在這個時候,硬要讓孩子們接受“獠兒”,他們恐怕是難以理解的,當面聽話背後欺負是可以想象的。福祿縣裡,這兩類人至今也隻是從一個“公開鄙視”變成“比較客氣”而已。離相親相愛差得遠了呢!

  祝纓可太明白小孩子殘忍的一面了。天真可愛的是他們,欺負同齡傻子的也是他們。

  兩個孩子帶到縣衙,交給花姐帶去收拾了一下,尋摸了兩套沒有補丁的舊衣給他們換上,再把他們放到侯五的屋裡,跟侯五他們一處睡。祝纓就等着項安去調查的結果了。

  項安弄了半天,抄了一張單子過來,道:“有根兒的都在這兒了。”

  如果黃十二郎那兒登記的時候有注明“何時從何人手裡買獠奴,男幾口、女幾口”,就是有根兒的。如果沒有注明,胡亂起個名字就死無對證了。

  祝纓道:“不對呀,領田的時候不是能說話的嗎?”

  項安道:“他們記的時候,有戶也按戶。”

  青壯年的男女都是受歡迎的,因為可以般配成家繁衍人口。如果是販賣的女子,就配給莊客,也是聚攏人心的手段。這樣的女人,分田的時候按她一個人頭分,卻無法與她的“家庭”拆開,由丈夫出面也就領了田了。

  一些利基族的男子,能以自己為“戶主”有個記錄。他們在山下日久,又有了土地,多半不願意回到山上,自然不會找祝纓訴苦。如果祝纓當初在福祿縣手裡也有田可分,也能留住更多的山上奴隸。

  祝纓慢慢看着單子,這上面籠統一個“獠奴”,分不清哪家是哪家。祝纓道:“你再去,問一問他們是哪族哪家的。”

  項樂道:“是。”

  侯五管不住嘴,問道:“大人又要開始了,朝廷一定會再記大人一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