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五管不住嘴,問道:“大人又要開始了,朝廷一定會再記大人一功的!”
祝纓看了他一眼,心道:那倒還早,隻要黃十二的案子陛下别挑剔就好了,報上去的奏本能準了我就謝天謝地了。
…………
她所料不差,她在兩縣忙秋收的時候,藍德、姜植二人也加快速度回京。
藍德還拖着好些個囚徒,包括裘縣令等人,以及他硬拖走的三個孩子。一路上孩子再沒了奶媽丫環婆子伺候,吃飯穿衣都要自己來。黃家在思城縣的生活是一流的,沒有京城的各地珍奇彙聚也是盡當地的最好,至少是軟熱新鮮。以前有人追着喂熱飯,現在是扔一碗過來愛吃不吃,不吃餓着,餓哭了打一頓。
與他們同行的,要麼是藍德這樣的,要麼是裘縣令這樣的,心思都不在帶孩子上。偶爾有看他們可憐的,給口熱飯,弄點熱水給洗洗臉。
藍德又嫌他們拖累,看那小男孩兒,馬桶也蹲不利索,還要喊人擦屁-股,好險沒把孩子再打一頓。
姜植道:“莫與孩子置氣。”
藍德道:“早知如此,就在當地發賣了。”
姜植讓獄丞找個婦人把三個孩子給收拾照顧一下,對藍德道:“既如此,不如再加快腳程,早些回京,早些将他們交出去。”他有點後悔當時沒有再争一争,藍德這麼對小孩兒,讓人是有些不忍心的。
兩人再加快行程,裘縣令還撐得住,第三天孩子就病了。姜植命人把他們放到裘縣令的囚車上,催令趕路。路上生病是很要命的,京城郎中更靠譜一些。
藍德罵了許多回:“小囚徒,喪門星,拖累我回京。”姜植算了一下日期,道:“你既着急,不如先寫奏本,遞到京中。”
藍德笑道:“妙啊!”
這一耽誤,祝纓和冷雲的奏本由驿馬快馬遞入京中就比他們早了幾日。政事堂先看到那厚厚的一疊奏疏,王雲鶴和施鲲都連連點頭。他們是很煩那些寫了幾千字沒個重點的奏本,篩選起來也麻煩。祝纓寫得長,但都寫得明白,沒什麼廢話。
連她請功的名單,也清楚地寫“縣學生若幹人,某某某某,若幹天内清查某地多少田畝、多少戶口”。
而不是像某些人寫“某某,有功,要重賞。”啥功,不寫。
身為丞相,兩位也時常為收到後一類奏本氣急敗壞——國家還有這樣的官員,真是讓丞相想打人!
祝纓給手下請功,也不求實職,最末一等散官,求得十分卑微。兩位心裡已經許了。
她的案情也寫得清楚明白,斷得滴水不漏。再看冷雲的奏本,一看就不是他自己寫的,隻能說是他自己抄的。但也比較清楚,也沒有出手去搶屬下的功勞,隻稍稍提一提自己是“從權”命祝纓辦案。
王雲鶴寫了個條子夾進去,好讓皇帝如果不耐煩了可以讀到重點。
皇帝看完條子,仍是很細緻地将奏本讀了一遍,又将自己關心的部分讀了一回。讀到祝纓說:“天使降臨,百姓無不感念聖恩。”微笑點頭。看到祝纓寫處置黃十二郎的部分,拍案而大笑不止:“哈哈哈哈,這個促狹鬼,怎麼想得到的?!怪不得把段……”當年把段琳氣得派了刺客!
再看祝纓講林氏義絕,寫的是“黃某素來跋扈”,想也是這樣,如此逆賊對嶽父不恭敬也在情理之中。
寫黃十二郎的三個孩子,都不滿七歲,按律也沒有嚴懲一說。“天使”認為形同悖逆,也該有所懲戒。不過祝纓認為此事在兩可之間,讨論之後依據“天使”的意見,因黃十二郎行為特别惡劣,所以沒官。
皇帝心道:藍德忠于我。
再看祝纓寫的請功的内容,又笑了:“從九品?這也算是請功?”
後面是祝纓寫的善後事宜,皇帝就沒讀二遍,隻把檢出了隐田隐戶一句拿指甲在一旁劃了道長痕,點了點頭。
看冷雲的奏本,與祝纓說的大同小異,也笑:“他也長進了,他外祖母說得沒錯,孩子是該出一趟遠門,這樣才能懂事。”
這裡奏本都看完兩遍了,那邊藍德和姜植的奏本才到。姜植的奏本寫得中規中矩,隻寫所見所聞,又略提了一筆祝纓對百姓的了解,寫祝纓之踏實肯幹,自己也有所收獲。
藍德的文字就差了很多,他識字也會寫,就是錯字稍多,寫得内容描述也雜亂。描述起來偏向寫他自己很好,也着力描述了黃十二郎的三個子女之可惡——養尊處優,途中還要指使人服侍,可見是為禍一方的孽障,得嚴懲。再提一筆,三個人開始都還反對處罰呢,尤其是祝纓,說孩子小,但是自己仍然堅持住了!“做官的都不通人情”藍德在奏折裡說,就知道照着書本子給人添堵。
他的奏本是不經政事堂的,所以王雲鶴不知道。
皇帝看了,眉頭皺了皺。他沒有急着批複祝纓和冷雲的奏本,直等到藍、姜二人回京複命,他召見了二人,要聽二人當面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