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道:“未免太匆匆。”
“已滞留數日啦,還須複命呢。”南府真是個煙瘴之地,他上次來召祝纓回京的時候還是春季,比北方暖和,濕氣也不太大。現在炎熱潮濕,并不想多留。
關縣令忙跟着衆人一起附和祝纓,将自己的事兒暫往後放一放,陪同祝纓将這官員送走。再揣着一顆有點抑郁的心,回到府衙聽祝纓訓話。
他們的列隊也有趣,府衙的人按着官職大小站一邊,下面縣裡的官員在另一邊排着隊。“府裡的”和“下面縣裡的”形成了兩團,祝纓都看在了眼裡。
府衙諸人内心都頗不安,他們對祝纓本人不算了解,但是對思城縣的大清洗的結果卻非常地了解。思城縣衙幾乎洗了一遍,稱一句“心狠手辣”絕不為過。這樣一位人物來做知府,衆人心裡的壓力可想而知。都想:不知道要怎麼倒黴了。
果不其然,前兩天交割的時候司戶、司倉兩個就和十幾個吏員一塊兒被拿下了。然後祝纓又換上了自己人。
餘下的人都擔心新知府再瞧誰不順眼再幹點兒什麼。
他們也不是完全的沒有準備。從任命下來到祝纓過來,期間也有一些日子的時間差,大家在已經走了的丘知府的帶領下也幹了些事。彼時丘知府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儀陽府,準備的時候主要是平一下他自己那一攤子事兒,譬如先把府衙給收拾出來,其他的事情,他姓丘的還在南府,又是個副職,大面兒上掩一下,有的是時間慢慢糊。
現在丘知府走了,再有什麼事兒就得他們來扛了!
回到府衙,後衙尚未完全搬遷完成,祝纓已坐在了前堂召集衆人訓話了。
她這一路已有了計劃,她也知道,交割之後必然還有一些窟窿,府衙也必然有一些遺留的弊端。但是今時不同往日,管一府必然不能用管一縣的辦法。大面兒上先立個規矩,剩下的隻能慢慢的調整。
司戶、司倉,管着土地人口錢糧倉儲等等,錢袋子得先攥自己手裡。
她說:“餘下諸人,各司其職,不必驚惶。”
衆人唯唯,祝纓道:“大家都不是生人啦,客套的話我也不講了,從今而後,咱們好好相處。顧同。”
顧同大步上前:“在。”然後掏出一張紙來,開始大聲誦讀。
“不得索賄。不得買賣官司。不得私加賦役。不得……”
攏共讀了十三條“不得”,沒說“得”了後果,但是想到前任司倉、司戶的下場,官吏們一陣頭皮發麻。心裡又怕又怒,暗罵了許多句“活閻王”。
顧同念完,将紙一卷,退到了祝纓的身後。
祝纓道:“祁泰。”
祁泰僵硬地出列,聲音平平闆闆地念着:“自下月起,本府官員于俸祿外再添米若幹、錢若幹。吏員于祿米外再添米若幹、錢若幹。”
他的官話講得很好,雖緊張,仍算清晰,祝纓起手先給本府官吏再添了一成的津貼。
諸官吏心頭一喜。
兩番弄完,祝纓道:“自今日起,各司其職,不可懈怠!若有貪贓枉法、辜負朝廷、魚肉百姓者,我必不饒他!”
衆官吏唯唯。關縣令、莫縣丞在一群縮着脖子的人中就顯得十分的從容了,他們已然習慣了嘛!
司功上前,請示道:“不知大人還有什麼吩咐?下官等好做準備。”
祝纓道:“張貼告示,與民休息。本府官員與我同往福祿縣。”她将司功等人帶走,留些熟手文吏看家,拟定三日後往福祿縣去,途經思城縣,府衙随行的有八個官員、十幾個吏員、一些衙役。
莫縣丞與關縣令都十分的緊張,恨不得現在就跑回去開始準備。司功心道:正好,我親自跟到福祿縣再打聽打聽他的喜好,也好應付。
凡做下屬的,最怕不知道上司的心意。應付上司,多少準備都不嫌多。
祝纓道:“好了,那就這樣吧。博士,前面引路,咱們去府學看看。”
司功想說:你不是說沒什麼事了嗎?怎麼又要去府學了?
博士稍有着慌,祝纓前兩年親自送了福祿縣的學生過來考試選拔,還給他送過禮物。博士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