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祝纓回到房裡,蘇鳴鸾緊跟着過來了。祝纓将手上的小刀和竹片放下,問道:“有話要說?”
蘇鳴鸾點點頭,在祝纓對面坐下,道:“義父,我一直在想您前天說的事,我想,暫時還是不做為好。”
“哦?”祝纓沒有追問,慢慢地說,“你想好了,便成。”
蘇鳴鸾不由自主地解釋道:“寨子裡的事兒與山下是有些不同的。義父為我好,是想寨子裡的人各司其職、行動迅捷。可寨子裡呢,也沒有文字,更不讀書。不能像山下那樣管束的。”
祝纓道:“人口繁衍,事務劇增,還像現在這樣約束恐怕會很吃力。不然,就隻能不斷往外分寨子,分出去的寨子能聽你幾分,不好說呀。你不将人都攏起來如臂使指,你能管的就隻有這麼點地方。”
蘇鳴鸾道:“我明白的。我也想,不過現在不行。”
祝纓點了點頭:“慢慢來,拔苗助長肯定是不行的。不過,大哥身後他們鬧了一場,要安撫好。”
“我也有别的辦法安撫,義父,朝廷敕封的阿蘇家的人,現在隻能有我一個。”
祝纓了然,道:“我知道了。”
蘇鳴鸾道:“我會将阿蘇家、阿蘇縣管好的!”
祝纓道:“我從來不懷疑。”
蘇鳴鸾笑道:“都是義父栽培。”
“是種子好,草籽長不出米來。好,就先這樣,咱們都不要急,要穩妥才好。”
蘇鳴鸾認真地看着她的臉,從祝纓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端倪,她低下了頭:“是。”
“明天我就要動身啦,以後離得稍遠一些,心不要遠了才好。”
“當然!”蘇鳴鸾馬上說,“等小妹長大一點兒,我還想叫她也下山,跟義父也學些本領的。”
“好。”
蘇鳴鸾又問:“義父,我這個縣,歸誰管?”
祝纓笑道:“你知道羁縻,就該知道無論是南府又或者是州裡不能管你太多,你現在還是單列出來。你可以向朝廷上表,也可以請求朝廷敕封母親,追贈父親。如果有什麼要協調的事兒,可以來找我。”
蘇鳴鸾釋然一笑:“沒有義父在旁,我心裡總是不安,現在知道您仍在南府,真是令人安心。”
蘇鳴鸾有許多心事,并無一人可以全部訴說,隻能這個說一點兒,那個說一點兒,内心中最艱難的部分,竟是誰也不能講。對祝纓,她感激,也敬佩,自己的盤算卻又無法合盤托出。心道:義父雖好,我終究是要靠自己的。他是好人,朝廷裡未必都是他這樣的人。不可說,不可說。
祝纓看出來她有心事,也不逼問,蘇鳴鸾才掌家麻煩肯定不少,不過蘇鳴鸾之能力控制一個阿蘇縣還是可以的。她說:“安心就好。千頭萬緒,自己的心要穩,吃好睡好,好好休息,才能有精神幹事兒。”
“哎。”
蘇鳴鸾一塊心病就是朝廷,她擔心朝廷再給她的家裡弄個“副貳”,副職有了朝廷的敕封萬一封的還是她哪個哥哥,味兒立時就不對了。仿佛給皇帝指定了一個太子,事是那麼回事,但是很難讓人不疑神疑鬼。祝纓答應了不弄這個,她就放心了。隻要祝纓不算計她,自家的事兒,她沒有怕的。她笑着讓祝纓也早點休息,輕快地退了出去。
…………
第二天是個陰天,蘇鳴鸾準備了許多禮物給祝纓帶走。祝纓道:“咱們之間不用客氣,你弄這些家裡可還應付得來?”
蘇鳴鸾道:“可以的。”
“那我就收下了。”祝纓不再客氣,又與阿蘇夫人道别,還說:“等我在南府安頓下來,過年熱鬧的時候,請阿嫂來做客。”
阿蘇夫人道:“隻要我能走得動。”
祝纓又與大侄子等人道别,對他說:“打起精神來,事情沒那麼糟。”她也想給這大侄子有個安排,實話。阿蘇家應該是她做出來的一個“友好典範”,既是典範,就要盡量皆大歡喜,實在不行,再快刀斬亂麻。
在那之前,先給蘇鳴鸾一點時間,她自己也要先回南府整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