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議到天黑,彭司士道:“還是要準備些禮物才好登門的。”
“那就明天。你準備什麼?”
“你呢?”
兩人落衙往外走,彭司士請張司兵到自己家去,又議了一回禮物。約定次日先整理自己的檔,中午祝纓到後衙吃飯的時候,他們就跑過去請罪。
彭司士仍有些疑慮:“大人會放過我們麼?”
張司兵道:“現在輸誠是最好的!早知如此,大人一到的時候就該去的。唉,可恨當初他在福祿縣的時候,我竟沒有預先結交。說來咱們這位大人做事最周到的,便是我這樣的司兵,與他沒甚往來的,也照你們的樣給我禮物哩。并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呢。”
“是啊是啊,”彭司士道,“但願但願!明天一早就去吧!我怕他弄下了司功、司法,現在正想法子要弄我可怎麼辦?”
…………——
“老師,我來!”顧同從左移到右,取文書遞給祝纓。
“大人,我來!”小吳從右滑到左,拿起墨條來研墨。
顧同看看小吳,無聲地笑笑:嘻嘻。
小吳看看顧同,無聲地咧嘴:嘿嘿!
太提氣了!
真的!
二人自從到了府衙之後,尤其是小吳任官之後,那種“一人得道,我随升天”的得意不久就消失了。府衙的氛圍與被祝纓整頓過的福祿縣并不相同,粘乎乎、滑膩膩的,也不是橫眉冷對,可做事就是不順,上下都懶洋洋的。
小吳略有點經驗,祝纓在福祿縣與當地鄉紳之間角力,也是來回犁了幾次,開頭還蜇伏了幾個月,但是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顧同雖聽祝纓說新官上任第一年是幹不成什麼正事的,卻總有一股子期盼。然而這上下的官吏們,先糊賬、再把牢裡胡亂抓的人放走了,總是踩在讓人想發作又覺得發作顯得小題大做的線上。更讓人惱火了。
又是生地方,顧同是有些郁悶的。他相信跟随老師的人多半也都會有這樣的感覺,也就那幾個新來的小子,傻乎乎的還沒品出味兒來。也難怪,新人嘛,沒經驗的。顧同甚至在計劃什麼時候将小柳等四人叫來聊個天兒,讓他們都警醒一點。
現在好了!好痛快!
“不愧是老師!”顧同絲毫不覺得自己是在拍馬奉承,這全是由衷的贊歎。
祝纓正在寫公文,案情移大理,因尚未結,随時可以将這二人的犯法事添進去。除此之外,她還有再寫兩份奏本。一本是參荊綱的,一本是讨論一下請求在現行的律法裡加條目的。
荊綱是必須參的,話說出去了就沒有不做的道理。順手一參,不過費點紙筆,效果應該不錯。
奏本的重頭戲是有關律法條目,這是因為嬌嬌的案件提示。由于之前沒有女官,衙門監獄裡的女吏也是兼的,與之相适應的法條也是沒有的。現在有了嬌嬌的案子做例子,她自己先判了個案例,再呈報上去,想在現行的律條裡加上這一案相仿的情況,以為定例。
即,男上司假借職務之便,與女下屬有苟且之事,當如何判罰?
她的意思,因其尊卑次序,上司天然就居上位,是朝廷官位給的位差,而女下屬又不同于下屬之妻女,是直面上司的壓力,受其管制要聽命的。以上淩下,不存“通-奸”隻有“誘-奸”或者“逼-奸”乃至“強-奸”。
所以女下屬當無罪,男上司之罪當加一等。嬌嬌案裡,嬌嬌與二佐之關系,她就是按照這個原則來判的。
這裡面又有一個很正大光明的緣由——“士行”。所謂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士人天然就得有個德行操守,朝廷的官吏就得做出個正經人的樣子給百姓當模範。不要你多麼的高風亮節,起碼不能有“禽獸行”吧?
至于其他方面,譬如賄賂安排職位,這個律法裡早有條目,照那個辦就行了。掏錢的荊五郎,她已經罰了。嬌嬌沒錢,但是入職的時候沒有正式的考試,所以逐出。
寫完了,吹一吹,才對顧同道:“我怎麼了?”
顧同笑吟吟地:“老師,如今六司之中,兩司已然在手中,眼看就能換了司功、司法,就隻剩司兵、司士了,要怎麼拿回來?老師隻屬吩咐,我們一定好好地辦!”
祝纓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兒:“怎麼這麼大的脾氣呀?府衙六司,朝廷所設,都是歸我管的。什麼拿不拿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