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接了一看,又是一位半熟的熟人發過來的。此人是一位刺史,祝纓與他打過兩回照面、通過幾次書信,他與鄭侯關系密切。不能說是鄭侯一黨,至少也是能在鄭侯府裡一塊兒吃個飯的。來信的内容與陳知府相仿——麥種他準備好了,已經種過一次了,不過效果不是很理想。取經來了。
祝纓也回了信,并且同意将筆記給他,又斟酌了一下距離,也派出兩個經驗比較充足的老農給他幫忙去。人是從福祿縣出的,讓莫縣丞從徭役裡撥出兩個人過去,算作公差。
眼見她仿佛不将案子放在心上,别人都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設置了司法的職位,又有司馬以及下面各縣的縣令,知府本來就不是個凡有細務都必須親力親為的。真這麼幹了,反有抓權不放、不信任下屬等等嫌疑,就算關心案情,一開始也不能幹。
唯張仙姑和祝大二人聽了“狐狸精”,舊時的記憶又湧上了心頭,十分惦記這個案子。
晚飯的時候,張仙姑在飯桌上問:“狐仙抓着啦?”
祝纓道:“案子是司馬在辦,還沒勘查完呢,勘查、詢問、探訪、追蹤等等,都要視情形而定。最後才是抓,抓着了還要審呢。案子也不是沖着狐仙去的,是沖着強拆了别人家的房子去的,狐仙還得再排在後面呢。”
“案中案?”花姐好奇地問。
“大概吧。”
還有郭縣令那兒的一個新娘自缢案就沒人問了,婆家、娘家沒鬧到府衙,内宅的消息稍稍閉塞了一點兒。
蘇喆對“狐仙”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問道:“阿翁,抓到了狐仙能讓我看看嗎?”
祝纓笑道:“好,隻要抓到了。”不過她對這個不太抱希望,她還是相信這得是人在弄鬼!她是比較相信先賢的智慧的,如果真的有“狐仙”,那朝廷是不會放任不管的。且虛假的“狐仙”可能本領也不怎麼樣,否則朝廷不可能不将它也列到祭祀的名單裡。
蘇喆開心了,多吃了半碗飯。
祝纓說是不管,卻依舊知道一些進度。
第一個是江舟,她陪着小江去驗了一回屍,自己也已學了一些斷案的法門,凡聽說的案子都想參與一下,她向祝纓請了假,請求自己能夠私下看一看,因為她覺得這事兒不太正常。
“請假?”祝纓笑笑,看着這個已經長大了的小黑丫頭,想起來自己在大理寺第一次請假的情形。
她說:“你本來就有假期,也可以攢一攢一次用了的。你先去對司法佐說一聲。”
“是。”
官吏都有假期,不過江舟一般是用不到的,衙門裡出差、值班她都很積極,才到南府就存了幾天假。江舟就跑去找了司法佐,司法佐道:“你要去幾天?”
“诶?”
司法佐因她與小江關系很好,小江又與後衙有着些不太清楚的關系,所以耐心也很好:“司馬正在審案子,怕要用女監,你假莫要休太長。”
江舟咬咬牙,請了三天假,三天後就回來。回到住處一邊收拾包袱一邊跟小江說了自己的打算,小江說:“你直接找大人了?”
“嗯。”
小江歎了口氣:“大人說的對,你該先對司法佐講,他才是你的上司,再往上就有些越級啦。你一個人動身,怕也不安全。”
江舟道:“我先跟南平縣的人打聽打聽。要動身的時候找他們縣衙裡的女監就個伴兒。我還穿着号衣,一般強盜也不敢打我的主意。”
小江道:“那你去吧。”
就借着三天的假,跑去蹲南平縣衙了。蹲了幾天,聽出來死者的婆家、娘家是舊識,兩家是鄰村的,兩家家境也相仿,不算太窮也不算太富,是家裡姑娘能夠不用下地幹活,還能有一個丫環洗衣服、掃地的家境。隻除了農忙時還要幫忙煮個飯、自己也要做着針線。農忙時家裡還能雇幾個短工。
案發前後也沒有什麼異常,新娘子成親前緊張是很正常的事情。江舟打算跟這新娘子的丫環好好聊一聊。
另一件是章司馬要斷的狐仙案。他人在府衙、原告被告都得過來,他用的大多是府衙裡的人,自有人暗中告訴祝纓。這個案子祝纓知道的比自缢案又更清楚一些。
被告頗為富裕,但是沒有官職也不敢再托大了,一個半老頭子帶着兩個家仆、一個兒子,坐着車趕到了府衙,向章司馬陳述了自家的慘事。
老頭姓方,五十歲了,養下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方老頭的家境比自缢那兩家要好不少,兒子也給他們讀書,女兒也嬌生慣養的,女兒獨居在一處小樓内,有丫環。女兒今年十六歲,正在說親的時候。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姑娘也出落得水靈靈的,說個好婆家不成問題。從春天開始,不知道為什麼,家裡就開始鬧古怪。
半夜就聽到女兒房裡有動靜,家裡的狗開始是半夜汪,後來不叫了,可女兒一天比一天沒精神,大白天的在房裡昏睡。家裡人覺得奇怪,孩子母親心細,以為不妥,将丫環喚過來問,丫環卻說:“夜裡并無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