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師傅積五十餘年的人生,也沒見過這樣的官員。你說他苛刻吧,給車坐、給飽飯吃、給大屋子住,什麼都好。說他寬慈吧,到地兒就讓幹活,這……這……
唐師傅說:“大人是要在這兒制糖?還是有個作坊地兒方便。”
“哦,那行,明天就去流人營。”
!!!流人營是個什麼地方唐師傅是知道的,為什麼要讓他去啊?!!!
項樂忍着笑,看着這個拿喬的老頭兒,說:“流人營才有一個廢棄不用的糖坊,這城裡的隻有一個有主兒的,誰去搶個給你?”
祝纓道:“不是要你開糖坊,來,先把攤兒支起來!”她帶了些白直,又讓大徒弟等人幫忙,先把架子搭起來。她要先看看唐師傅的手藝。
唐師傅到了地方,才喝了口熱水就要幹活,他更委屈了,這大人怎麼跟路上不一樣呢?
祝纓是故意的,她知道了師傅的不樂意,人就是因為到你這兒不高興,你怎麼哄都不得勁兒。不如現在就開工,邊幹邊聊天,看看他的真本事也看看他有什麼具體的要求。反正,錢,最後她是會給的,隻要給她把活幹完,想回州城也行。活如果幹不好,那她就另有說法了。她摸出個本子,開始記錄。
唐師傅更驚訝了,祝纓這樣的作派給他也弄不會了,他沒見過有知府這樣的“大官”親自過來幹這個的。驚訝過後,他又不吭氣了,看着大徒弟什麼支攤子。制糖的家什并不複雜,一個榨取柘汁,然後就是處理柘汁,難在第二步。
唐師傅他慢吞吞地說:“大人要什麼樣的糖?”
“你會做什麼?有糖霜自然是最好!”她自己做總是做不成,府城、縣城的小作坊,弄出來的都是紅糖之類。
“都會一些。”唐師傅說。
“那行,各樣都來一點兒。”
唐師傅有點賭氣地開始幹活。祝纓也飛快地記着他的步驟,榨取柘汁是一樣的。然後是過濾。
甘蔗足夠,唐師傅就讓徒弟們将柘汁分成幾份。打算一次将不同的糖都做出來些,看祝纓要什麼樣的。先支一口大鍋,慢慢地熬……
唐師傅也不多吭氣,隻管動手,間或指揮着徒弟們,又讓徒弟們燒火,大徒弟與他一同攪拌。祝纓要讓白直們幹,唐師傅道:“不用,他們不懂火候。”
天漸漸地暗了下來,糖還沒有做成,但是漸漸的已經有了粘稠的模樣。二徒弟扛來一個扁平的木框子,有點像壓豆腐的框子,隻是上面有許多小格子。
祝纓當即拍闆:“你們有什麼忌口嗎?要是沒有,就跟着衙門竈上一塊兒吃。有也沒關系,跟廚房說一聲就得。甭浪費功夫自己燒飯了,你們就幹這個!”
項樂小聲道:“那我也不回家了,過年也在這兒幫忙。”他有一個念頭,隻要是祝纓想幹的事,一定是好事,那他就得幫幫場子。
祝纓道:“你瞎摻和什麼?他們着急回家呢,早點幹完早點兒回去,你何必耽誤回家探親?”
二徒弟嘴上沒把門兒的:“大人許我們回去?師傅,這可太好了……”
師傅隻恨手上沒個筷子再抽他!忙說:“禀大人,小人聽令來,不敢逃走,會盡力辦差的。大人隻管派下個數目來!小人一定限期幹完。”
祝纓道:“我不用你做多少,隻要你将糖霜做得再潔淨些。”
唐師傅愕然。
祝纓道:“要潔白的糖霜,對了,我還見過大塊兒的,你會麼?”
“也會一點兒,不過不一定能成。”
“那就試制!”
唐師傅小心地說:“恐怕要費許多甘蔗和柴火,也未必能成。要做現在的工藝,倒是能夠的。”
祝纓道:“沒事兒!你做多少,就在這兒住多久,這屋子現在就是你的。什麼時候做得我滿意了,我再與你二十貫錢,将你的名字從簿子上除去,你要州城也由你,如何?”
唐師傅道:“大人此言當真?”
“先把我要的做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