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道:“哎,不到大節日,又沒有大事,不用我的頭。”
祝纓道:“隻怕還會有些别的危險。”說着,她好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問老者,“你兒子在山上是隻做獵人的嗎?對了,他會孤身進山嗎?可千萬要小心啊。”
老者驕傲地說:“他是最好的獵人!每次頭人要打獵,他都是收獲最多的!姑娘們都愛與他對歌。”
顧同道:“你不在的時候這裡出了個盜匪,好像跑到山裡去了。見到你兒子一定要他小心。”
老者忙問:“很厲害嗎?”
“殺過人。”
老者微微吃了一驚道:“多謝您的提醒。”
祝纓又狀似無意地問:“你們家與山寨的頭人能說得上話麼?說得上話就告訴他一聲,要是遇着了就捉拿下來還給我,也免得在山上為禍作亂。便是不為我捉人,也請不要随便收留。”
老者忙說:“好的。”
祝纓摸摸錘子的頭,說:“你兒子是個好獵人,我倒想見一見,也想請他教一教這個孩子。”
錘子的小臉上滿上緊張,他十分的不安,忍不住往祝纓身邊靠了靠。老者看了看錘子,想起來聽說他好像也是寨子裡出來的。
老者又給了錘子一個小陀螺,沒再說話。
祝纓仿佛也就是順口說了那麼一句,又帶着人四處逛了一陣,等她回府衙的時候,又帶了半車的小玩藝兒回家。有些吃的就讓放廚房裡,看巧兒和林寡婦怎麼收拾,其他的都給大家分一分。也有些做工粗糙的簪子,也有些造型古樸的雕塑,還有小花布方巾之類。
分完了,祝纓回到前面書房,抽出卷圖來仔細研究。這是根據趙蘇、蘇鳴鸾等人提供的草圖、情報,再從黃十二郎那兒搜出來的一些利基奴婢的口中問一點信息,又結合了朝廷裡的一些記載之類繪制的附近的輿圖。祝纓着重研究了一下關于利基族的部分。
與所有的輿圖一樣,它都不是特别的精确,因為從來也沒有一個比較細緻的測量。奇霞族對于利基族的描述比較籠統,而利基奴婢字也不識字更是隻能有“七個山頭像一家人”這類比喻一樣的說法。
能提供最精确數據的反而是一些膽子大的商人,他們還能标記一些物産。但是也不好講。山路多盤旋,“三天山路,每天三十裡”這樣的說法,也不能将這片地區的實際面積做個大概的估算。
都是比較模糊的來。
有比沒有強,她還是差不多地畫了張圖。
利基族這地盤也比較有意思,它的北面是一條大江,兩岸高山峭壁,這條江就成了與北面朝廷統治之地的天然分界線——十分清晰。反是與南府這邊,邊界模糊。那條江,轉個彎兒,又被引水、挖掘,向祝纓上次進京乘船所行的運河提供了其中的一段水路。
可以說,這些“獠人”是被水和山隔離于“人世”的。
祝纓伸手在這張圖上指指點點,指尖在一片地方上畫了個狹長的圈。她問顧同:“南府有沒有什麼好狗?”
顧同吃一驚:“老師說的是……”
“以往不得閑,今年想獵一圍。”
顧同笑道:“有的!靠山那邊兒也有獵人!叫上幾個,什麼都有了,他們也會設套!等麥收之後,春耕還沒開始,也不怕踩壞莊稼,天也暖和了,野獸也出來了,正好……诶?錘子?”
錘子悄悄地蹩到門邊,還是被顧同發現了。祝纓問道:“怎麼了?”
錘子被叫破,也就大方一點閃身出來,說:“大人,我有件事兒想求大人。”
“什麼事?進來說。”
錘子反手從一旁掏出了石頭,兩人一同進了書房。石頭有點懵懂,又有點局促,一個勁兒地看錘子。錘子用力咽了口唾沫,對祝纓揖了一揖,道:“大人,能給我們取個名字嗎?要像,嗯,就是那個仇掌櫃一樣。”
祝纓感興趣地看着他,她本來對錘子就有些親切感,但是以己度人,并沒有馬上給錘子安排太多。現在錘子自己提出來了,想是受仇文的影響。仇文的來曆淺看起來在利基族裡應該也不是貧苦出身,是在寨子裡受了傷害,才覺得寨子裡有些風俗實是惡習。
仇文的腦子也比較靈活,識字、會做生意,這樣的人,他在利基族的本事應不止于做一個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