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吳一個頭兩個大。
祝纓反問道:“冷刺史的調令下來了?”
“诶?那、那他要是走,多半是收到風聲了……”
祝纓将那一疊邸報拍到顧同手上:“你看呢?”
顧同嚴肅地說:“小吳哥說得有理。”
祝纓嗤笑一聲:“你們看到他上本了?看到政事堂畫押了?看到陛下畫敕了?看到邸報上說,他已經不是本州刺史了?”
二人本來覺得推測得有理,現在又都不确定了。顧同問道:“難道,他還走不成嗎?”
“哪怕要離任也不會是現在,”祝纓歎了口氣,“宿麥還沒全成,他要做雙季稻也沒做。後者或許會放棄,你們想想宿麥是什麼時候收?明年春天!我要是他,哪怕不管雙季稻了、哪怕真的想走,回到京城也快過年了,稍拖一拖,拖到明春收獲。刺史與别駕輪番入京,合乎朝廷法度,到時候消息一傳,這份統籌之功還是他的。他人又在京裡,領功也方倒、調任也方便。”
小吳自認家學淵源,看透了許多官員的心思,也就祝纓他看不懂,這個冷雲,他一向是不很看得起的。纨绔,不頑劣,胎投得好所以散漫,沒心沒肺的。哪知這樣的一個人,經祝纓一解說竟還能有這樣的心機!貴人想的事兒,還真跟人不一樣。
顧同依舊勇敢地表示出了懷疑:“冷大人能有這個城府?”
“就算他沒有,冷侯也會讓他有。現在着急為時尚早,咱們的頂頭上司還是他。”
顧同、小吳都想:那以後呢?您要有什麼辦法,趕緊安排呀!
小吳甚至想主動請纓為祝纓送信入京了!南府有幾天舒心日子不容易。
祝纓抱着卷宗,道:“行了,都歇着吧。哦,對了,牛金,去叫仇文過來,到書房等我。”
……——
祝纓将卷宗帶到後衙,交丁貴往書房裡放好,她自己先去梳洗沐浴。
一進後院,就聽蔣寡婦說:“回來了!”
然後是花姐跑了出來:“來了!”
祝纓道:“我這回可沒耽擱時間,我按時回來的。”
蔣寡婦笑道:“不是那個話,是有好事兒的。大人猜,誰來了?”
祝纓道:“什麼好事兒?”
花姐道:“福姐她們家來送……”
話沒說完,張仙姑那兒一堆人出來,除張仙姑外,還有幾個眼熟的人。一個年輕的婦人攙着張仙姑的胳膊,竟是當初狀告黃十二郎的李福姐!李福姐一身簇新的豔色衣服,頭上戴着大紅的絹花,她哥哥和父母也在,衣服都洗得很幹淨,臉上帶着有點局促的笑。微彎着膝蓋,稍稍躬着腰。
祝纓道:“進去坐下說吧。”她先不換衣服了,到了張仙姑房裡,賓主再坐定,李家人說明了來意。
李福姐回到了娘家,到今年要結婚了。念及祝纓當年的活命之恩,必得送些喜酒、喜餅之類。雖說府衙不缺這個,也是他們的心意。起先已經來了一趟了,半路聽說祝纓進山了,這又來了第二趟,終于将準備好的酒食之類送出,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祝纓笑道:“那很好啊!我也有賀禮給你。”
張仙姑道:“我們都想到啦!”鄉間随禮,一點錢、一點米之類,知府給得多些,張仙姑說還給了二斤糖。
李家老兩口實在,都說:“太太太貴重了。”
“小兩口,甜蜜蜜的才好。”張仙姑說,比起士紳娘子們的奉承,她更喜歡與這些人相處。
老兩口還是不太敢收,花姐等人都說:“收下吧。”
張仙姑也跟了一句,道:“是啊,你看喜酒、喜餅都給我了,我不得回你們點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