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大與祝纓白話一陣兒,見說不通,拔腿跑去找張仙姑,要張仙姑一同來勸祝纓。祝纓已換好了衣服、佩好了刀,她将桌上的地圖折一折帶上,提起長弓往外走,胡師姐腰間挂了一排的囊袋,也攜一把短刀。兩人出門就遇着了老兩口來攔。
祝纓道:“意思我都懂,你們瞧,他們都帶着兵來的,我要是怯了,以後咱們就沒法兒在這兒立足了。這裡頭隻要有一個壞人,咱們的日子就不好過,我這也是開荒呢。”
張仙姑什麼話都被堵在了喉嚨裡,好像有人拿一塊大冰塊塞進了她的肚子裡,又沉又冷。自打見到别業,她就有了一種“可以放心了”的感覺,今天卻被告知還是不安全。
祝大喃喃地道:“怎麼還得拼命啊?”
祝纓笑笑:“怎麼是拼命呢?比以前已經好了很多了。我們這一趟出去足有百多号人,不怕的。不說了,我得走了,今天下午先探探路,晚上還回來吃飯。明天再走遠一點。”
老兩口擔心地留了下來,祝大早忘了要“出城打獵”這樣的新潮事了。兩人都記起了在朱家村時的日子,朱家村裡不是沒有好人,但是他們家自己不行、又是外人,就受氣。
二人憂愁地看着祝纓往外走。
……——
出了書房,再過一道門就到了前面議事廳。
路上,胡師姐道:“大人,老封翁也是擔心您,要不……”
祝纓搖了搖頭:“我是必得親自去的。”
她已将石頭城這裡交給項樂梳理,命項樂從石頭城裡挑出二十個男子。這些人之前是散居山中的,也有一些山中生活的經驗。祝纓的計劃裡,除了建城、招人、開荒、集市交易之外,尚有一條必須抓緊執行的計劃:盡早弄出一支自己的私兵。
手上沒有刀,是守不住基業的。單憑“會做事”和“有利益”是不可能讓大家願意與她坐下來好好說話、保護她的财富的。不主動打劫都算厚道的。
她能在山裡立足,最大的保障還是朝廷那并不會為她動用的兵馬。幾十年前的一場大戰餘威仍在,雖然留下了“奸詐”的名号,但是也震懾住了山裡各族不至于動不動就跟她拔刀子。山中各族不信任山下官府,祝纓也不是很信任各族。蘇鳴鸾與她捆綁得比較深,或許不會背叛,但新附三縣就沒那麼緊密了。
石頭城建了,人口也越來越多了,荒地也開始地了,那就是時候弄點兒私兵了。然而她于領兵、練兵是一竅不通,從來沒有參與過。梅校尉給她展示過了軍營裡的布陣等等,還給她看了操練之類。她隻能看到其表,内中種種運轉并不熟悉。
但她知道,不是有幾個能拿棍兒的人就叫有“私兵”了,流氓也會拿棍打劫。兵還得會配合,還得有武器。武器一直是朝廷嚴控的。
這些都得設法解決。
聽到了狼嚎,祝纓的心思就活動了起來,她想試一試召集人手,一是“練兵”,二也是能有理由正當地持有一些兵器。同時也能夠更熟悉一下山中附近的地形之類,以備不時之需。
見她打定了主意,胡師姐便不再勸,牢牢地跟在了她的身後。
兩人才進議事廳,蘇鳴鸾等人去外面各召集自己的人手未歸,項樂匆匆進來,道:“大人,人已挑好了,都是别業裡住的人,有家有口,在山地行走都行的。”
“帶來看看。”
“是。”
項樂就從石頭城裡選人,石頭城裡現在有近四百戶人家,不到兩千人,平均每家至少有一個成年的男丁——沒有男丁而散居山中幾乎是不可能的。
之前就從這些人裡選出幾十人,作為石頭城的巡邏隊,如今又選了二十人。共計選出了近百人,這個征發即便在山下寬容的地方也不算多。
祝纓與項樂來到議事廳前的廣場上,看了這二十個人,他們看起來精神還不錯。每個人都有衣服、有鞋,雖然穿得都不怎麼整齊,更不可能成套。他們各自攜帶了自己趁手的家什,也有帶棍棒的,也有帶弓箭的,也有帶砍刀的,也有拿着削尖的長竹條的。
與此同時,祝纓帶來的衙役和白直們也集合了起來,他們穿着整齊的号衣,手上的武器也好一些,多半有佩刀。
祝纓走近了一些,問才住過來的居民:“你是什麼時候過來的?以前是幹什麼營生的?”之類。她換了兩三種話,發現這二十個人裡,一個會說官話的也沒有——這是肯定的,大部分會說一些各族的話,有兩個能從打扮上能明顯分辨出是花帕族的。
她就問這兩人:“這裡附近是花帕族的地方,你們怎麼不去寨子裡呢?”
兩人是一對父子,那位父親說:“我小的時候,我阿爹惹怒了頭人,我們就逃了出來。再沒回去過,在山裡打點鳥獸,種點豆子也能過活。”就是苦了許多,他有七個孩子,死了三個。有凍死的,有病死的,最小的一個是冬天被狼拖走了吃掉的。
祝纓道:“這樣啊……”
此外還有一個會說山下方言的中年男子,他引起了祝纓的興趣,路果和喜金都還不怎麼會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