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姐道:“那該江娘子忙了,難道又有人受傷了?”
“是。鄉下屋子,草垛一點,房子那還不見風着?連鄰居都燒了,火燒了好幾家,年也沒能過好。就在昨天夜裡。今天早上他們就跑過來報案了!那男人也叫拿住了,先打了個半死,現正被扭到前衙哩!”
“那不是有醫學博士麼?”花姐說。她這個博士是番學裡的,對外主攻是婦科。正經的醫學博士是州學裡的,從老師到學生都是男子。如果有犯人被打傷了要看,也是醫學博士的勾當。記得這個博士剛才也在酒席上。
蔣寡婦歎了口氣:“這男人也喊冤來,說是他女人……到城裡做工就不學好,同糖坊的主人家勾搭上了,給他戴綠帽子。回家過年又不聽話,也不安份,大年夜的跑回娘家,又倒貼娘家。反正說不是個好女人。那個糖坊是楊家的,楊家娘子正陪同荊老封君在咱們老封君面前說話呢!她當時就說,絕無此事!”
楊家也是荊家的姻親,這地方,隻要你求個門當戶對,那就是個遍地姻親。楊家的糖坊是後補的那一家,方子都不是從祝纓手裡接的,心裡不大自在,總覺得沒能多賺錢必定是與刺史府關系不夠親近的緣故。
年禮備得頗為豐厚,今天一大早就陪同荊家過來了。
花姐聽明了事情,便要向孟、王二人道個歉,請她們先回家,口沒張便看到向個女人臉上的神色。孟氏道:“男人惹了這等不要臉的禍,倒要女人在外面給他圓。”
王氏道:“博士有事,咱們就先回啦,博士莫急。”
更妙的是巫仁,花姐分明看到她聽蔣寡婦講述時撇了撇嘴,眼睛往上一斜。再看時,她又是一副比當年杜大姐還老實的樣子了。
花姐道:“路上小心。”
花姐與她們一同出了院子讓蔣寡婦代她将出門,江舟就從那道門裡穿了進來。見了她就說:“大娘,大人吩咐,請您去看一看燒傷。”
“怎麼?”
江舟道:“那個畜牲!跟老婆拌嘴就拌嘴,何必放火?燒傷了不少人,身上的傷,女人。”
孟氏道:“博士,要不您先看看老封君那兒?我們倆好歹也是學過的,治病還沒學會,喂個水、擦個身還行。我倆先上手,您跟老封君說一聲再過來也行的。”
江舟看了她們一眼,道:“有人同去自然是好啦,好幾個受傷的呢。燙傷膏那邊的王博士有,正在看着了。”
孟氏就讓兒媳婦帶着孫子出去找兒子先回家,王氏也讓女兒回家,巫信道:“我也幫娘。”
花姐道:“好吧,你們先過去,我這就來。”
她匆匆先去後面勸導,請楊娘子先回家:“出了這樣的事,楊郎君是要出面應訴的,家裡不能沒個坐鎮的人,您先回家讓家裡别亂,免得有人借機生事。”将一個會在張仙姑面前哭着求情的人先給弄走,讓刺史府裡清靜。
然後是向荊老封君等人說:“咱們大人必會秉公辦理的。”暗示她們不要借張仙姑來插手。
最後讓廚下換上新茶,自己才匆匆跑去前衙。
…………
花姐估計,既然江舟那樣講,則傷者必是已經擡到了城内。
這是打官司常見的手法,将傷者、病者、屍體等統統一輛闆車拖到城裡衙門口,講究的就鋪張席子在門前地上,不講究的就直接把闆車排在衙門前面。一家人披麻戴孝,跪在門口哭着喊冤。擡屍鬧衙,在許多時候比單人過來擊鼓投狀紙要高效得多。
實際上也與她猜得相差無幾。
衙門前本來很熱鬧的車馬人流為了看熱鬧,硬是給這一群人讓出了一大片的空地。衙門面前,幾輛平闆車已經空了。仍然有一些面色凄然的人站在那裡抹淚,還有嘴快的跟旁邊的人說:“聽那狗東西放胡屁!咱們王家的女兒是最好的!又勤快又能幹!當年瞎了眼,說給他姓李的!一個男人好吃懶作,将爹娘也氣死了、家裡能賣的都賣盡了。我們姑娘沒法子,隻好出來做工!家都是咱們姑娘在養着呢!哪家叫女人養家的?!!!父老鄉親評評理,這是個男人幹的事嗎?”
裡面又出來幾個衙役:“你,有話進來對大人講,在外面胡謅什麼?”
因祝纓在刺史府,所以反應十分的迅速,屍體、傷者都被擡了來,那就先看屍體。小江看女屍,刺史府的男仵作看男屍。村裡還有一個來不及跑出來的老頭也被燒死了,他兒子拖着屍體也就過來了,一家子哭得昏死過去,也被叫進了衙門裡。
先處理嚴重的,後面陪同的人稍後也當做證人被拉了進去。刺史府面前頓時清靜了。
大年初一!人命官司!還涉及人倫!
什麼酒都甭吃了,開始幹活吧。
席面一撤,祝纓上面一坐,李司法陪同,王司功不敢怠慢,也跟着聽一聽。郭縣令也跑了過來,倒黴催的,這事兒發生在他的轄區,人偏偏告到了刺史府上,根本沒給他先過一遍的機會。就這時機、這案情,刺史都不好将事兒交給他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