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二十”聽得衙役們如見故人,大人好些日子沒有打人了,這熟悉的“二十”好久沒有聽到了。
好嘞!
衙役們将李某扳倒,拖到衙門外面,一條闆凳一橫,衣服一扒,一五十一地打完了二十大闆,再往堂上一拖。王家村的人見狀,人人稱意,又跪着大呼“青天”。
李某見祝纓是真的會打人,看她又要接着打,忙說:“我招、我招!”卻又哼哼唧唧的說不清楚。
王家村的人忙說:“大人!殺人償命,小人們的房子也叫他們燒了,他不招,我們認得他帶來的人呀!”
祝纓問道:“果然認得?”
王家村的人一面叩頭一面說:“果然認得,不就是他的幾個本家兄弟麼?”因為兩家做親,迎親、送親之類兩家人都是有接觸的,不能說個個認得,幾個常見的熟臉兒還是能認得出的。
接着,祝纓又命楊坊主交出楊氏糖坊的花名冊,照着名冊找人,詢問死者與李某在糖坊時的事情。過年,許多做工的人都回家了,有不少是在城外的鄉下人。在城裡住的隻有五個人,祝纓都命拘了來。攏共三男兩女。
祝纓先問:“你們在糖坊各司何職?”
三個男的裡,有兩個小管事,另一個是照顧糖坊内的牲口的。兩個女的都與王氏一樣,是給塊糖包糖紙、散糖稱重包裝、兼做坊内雜事的。兩個小管事一個四十上下,一個二十上下,馬倌三十來歲。兩個女的都是四十來歲,看着比孟氏、王氏顯老一些。
祝纓問:“認得這個人麼?”
五個人被傳到衙門之前已聽說了這個事,往李某臉上一看就說:“認得,不是王娘子的男人麼?”
祝纓道:“你們見過他幾次?他如今臉上有傷,你們就能一眼認定了?”
其中一個女子口快:“養不起老婆還往主人家鬧事的男人可不太多!窩囊廢沒個窩囊廢的樣子,所以記得住。”
堂上堂下一陣的笑,過堂果然比廟會好看。
祝纓又問他們還記不記得當初見李某時的情況,這個就由年長的那個小管事來說了:“記得真真的!上門讨工錢的不是沒有,他鬧得尤其可惡!綠豆裡一個大蒼蠅,怎麼能不記得?”
李某又不哼唧了,說:“他們都是一夥兒的,當然會向着他說了!勾搭着别人家的老婆不着家,能是什麼好人?他們的話也能信?”
年長管事大怒!
他氣得胡子一抖一抖地,對祝纓道:“大人,梧州城裡做工的女人可不少!都是正經的事,正經的人!”
李某道:“拿了錢在外面浪,算什麼好人?”
祝纓嫌他搶嘴太煩,又讓再打他二十個闆子,李某終于不說明了,在一邊小聲呻-吟。
小管事對堂上拱手道:“大人明鑒。不獨是女工有人上門讨要工錢,也有一些男工,他們掙了錢就拿出去吃喝嫖賭了。他們也有父母妻兒,有家要養,堵門讨要工錢的事情也不少。都要活命,也怪不容易的。這些都好打發,咱們早有定例的:事先講定,将一半或者全部的工錢給男工的家人。
女工絕少胡亂花錢,不過她們家裡人不放心,人家是有主兒的人,咱們坊裡也不能輕易處置了。也都各依情勢講定,或全給,或給一些。隻有他不行,他來了咱們坊裡鬧事,可打翻了一鍋上等的糖漿,還誤了坊裡交貨,我們倒賠了主顧一些錢。這不得他賠麼?就講定從工錢裡扣。”
城裡女工不少,不過一般都是短工,或者是到人家裡幫傭,諸如洗衣服做飯之類。專到一個坊裡做工的,比較少,有也是繡活之類。梧州的糖坊都是從項家糖坊的模子——其實是祝纓定的模子——而來,項家糖坊先行,祝纓對項安講可以雇傭女工。項安自己就是個女子,多些女工她自己也舒服。後來的也就學着樣子。
用着用着,也都覺得一部分的工序用女工确實更方便。一是服管,二是心細,三是省錢。有些女工順手把地都給掃了,至于廚下做之類的活計,都能抽兩個女工兼着給幹了。女工的工錢也不如男工多,明面上的理由是力氣不足,不能幹重活。實際上還是想省工錢,重活固然男工幹得更快,其他有些活兒女工幹得比男工還要好一點,但不會因此給女工開更高的工錢。
女工的工錢本來就比男工少二十文,男工一百二,女工就隻有一百,每月再扣三十文。所以李某就屬于耍賴了。
小管事說着,遞上了李某打的欠條。
祝纓當即下令,衙役們兵分兩路。一路去李家村拿人,除了王家村指認的幾個同黨之外,還要将李某的鄰居們也拿了來。一路去王家村勘查現場,這一隊是江舟牽頭,一是看損失情況,二是看一下能不能看出點什麼來。
衆人領命,祝纓命将嫌犯收押,屍體先放到停屍間裡,苦主則暫時在城内安頓。
其他人還家。
“退堂!”祝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