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宴散,祝纓回房休息,胡師姐堅持親自擔任守衛的任務。才将鋪蓋取來,便聽到腳步聲,胡師姐抽身到了門旁,一看卻是蘇飛虎。
胡師姐頗為躊躇。蘇飛虎會熟練地講奇霞、花帕兩種語言,對利基話也能簡單地對話,獨對山下的方言知之甚少,官話更是不會的。胡師姐會方言和一點官話,不熟山中語言。
兩人無法溝通。
胡師姐隻好回頭叫了一聲:“大人。”
祝纓已經走了過來了:“怎麼了?大郎?來,進來坐下說。”
蘇飛虎給自己打了打氣,說:“義父,我聽說這個官兒是不管事的,既然不管事,是不是住在哪裡都差不多?”
祝纓給他倒了杯茶,往桌上一放,兩人都坐下了,她說:“不想跟我走?”
蘇飛虎道:“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麼,阿爸擔心寨子,小妹擔心我在這裡與她争,阿媽擔心我,義父受了阿爸阿媽的囑咐要帶我走。我不同小妹争,但是眼下寨子裡有事,我走不開。小妹幹的事對寨子有好處,别人就要不好,索甯家一直找麻煩。我沒有管寨子的本事,還有一把力氣可以出。我也是阿爸的孩子,我得守護這個寨子。”
祝纓道:“索甯家?他們怎麼了?你慢慢說。”
蘇飛虎道:“還是之前……”
情況與趙娘子說得差不多。路果、喜金等人鬧到祝纓面前,是因為他們已受了朝廷敕封。索甯家沒有敕封,祝纓召集縣令開會的時候當然沒有他,但是損失卻是實實在在的。索甯洞主也是個爽快人,直接跟阿蘇家幹上了。
索甯洞主親自帶隊巡邏着兩家的邊界,捉拿逃奴以及跑到阿蘇家的普通族人。山中各族的邊界又沒有那麼的嚴格,不時“誤傷”阿蘇家的人。索甯家不像五縣,五縣都接受了祝纓“不以人為祭品”的條件,他抓着了人還時不時放個血祭個天。
阿蘇縣并不想跟他們打,種地賺錢都來不及了,誰想理他們呐?!
阿蘇縣的茶餅做得多了,質量也有了一些提升,不能說上佳,銷路也比以前好。糧食又産得多了,再有一些其他的貿易。蘇鳴鸾于種茶之餘,因着姑父的關系又引進了一些橘子樹,連這買賣也涉足了一些。隻恨開出來的地太少,隻能少種一點,和姑父串通也充做“福橘”。
她這裡的山更多、更高,不像福祿縣,縣裡也有山,但都不太高,縣城周圍還是一片平地。高山,就意味着有比較陰涼的山洞,更易儲存一些物資。
蘇飛虎也得承認,妹子确實能幹。但是要幹事就得要人,阿蘇縣的人不大夠用的,一面解了部分聽話奴隸的枷,讓他們仿着山下奴婢佃戶的樣子幹活,分少許收貨給他們,幹得好了給予少量的獎勵。一面就是四處薅人。
親舅家的不太好意思,悄悄地、少量地收一點,對外人就不客氣了。
祝纓仔細地問蘇飛虎:“奴隸的枷卸了,有人跑嗎?小妹是怎麼做的?”等等。
蘇飛虎知道得不也不太多,隻知道人是經過挑選的,也确實沒跑幾個人。
蘇飛虎道:“我想留下來,幫寨子裡過這一關。小妹說,義父不願意開戰,那就我們來!”
祝纓道:“我還要去别業,這個事先不急。容我想一想。”
“義父。”
祝纓道:“莫急,一急就看不清路了。”
蘇飛虎道:“我能在寨子裡多一天是一天。”
祝纓道:“你已是梧州的長史了,敕封你也接了,總要随我走一遭,好叫人知道是你、是阿蘇家的人做了這個長史。你須得見一見各位縣令,先走這一遭,接下來的事情,咱們再說,如何?”
蘇飛虎幹脆地起身:“好,我與義父走這一趟再回來。義父休息,我回去了。”
……——
第二天,祝纓等人起了個早,這一天她計劃在阿蘇縣裡暫休息一天,同行的商人也可在阿蘇縣做少量的貿易。
這一天她換了衣服在寨子裡瞎轉悠,說自己也是商人。有人不信,她就摸出一包針來與人交易。祝煉覺得有趣,不過他牢記不能在這裡說利基話,裝成啞巴跟胡師姐一左一右跟在祝纓身邊。
祝纓與人聊天,他也聽着,轉了半天不由納悶:蘇喆她們不是讨厭利基人嗎?怎麼好像更恨索甯家似的?
正想着,忽然橫地裡潑過一盆水來,胡師姐護着祝纓、提着祝煉往旁邊一閃。祝煉又看到了一個老熟人——蘇喆的小侍女,原來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