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铛放聲大哭。
祝纓道:“先把你阿媽和你哥埋在一起吧。我叫兩個人幫你。”
她不能久留,還要繼續處理寨子裡的事務,她帶來的人不少,但是幾乎沒有識字的,好在随從裡有三個别業的“裡正”,又有數名什伍長。勉強控制住了情況。
祝纓道:“傳我的令,凡我所到之處,廢除肉刑。死罪,殺,活罪,打、罰錢物。不加其他刑罰。”
“是!”
祝纓将此處寨子安排妥當,将原本的奴隸釋放,她沒有将田地完全交給奴隸。而是“仿授田”給地收稅征發。再指定一些長者暫時做管理。
之前奴隸沒有自己的田地、作坊之類,幹活都是别人安排。突然放開,水利灌溉等未必知道要怎麼協調,需要指導。奴隸既沒有耕牛也沒有農具連個房子都沒有,十分薄弱,一旦完全分地,不用幾年大部分人将由于兼并再次失去土地。
這是山下無數年的經驗證實了的事情。兼并是朝廷一直頭疼的。
祝纓一股腦地将頭人等的土地算作自己的戰利品,奴隸卸去枷鎖,“長租”她的土地。這樣比較能夠保證一下他們的身份,使之不易再次因為債務淪為别人的奴隸。
大部分奴隸、平民可以這樣安置。
胡師姐又将鈴铛帶回,鈴铛如今也是個孤兒了。放到寨子裡,一個小姑娘恐怕不會過得特别的好。胡師姐一尋思,孤女容易受欺負,這麼大的小孩兒怎麼養活自己?山下不說育嬰堂,就算糖坊也收學徒工,比把她放在寨子裡強。就順手捎了回來。
小姑娘兩眼通紅,祝纓道:“你以後要怎麼過?”
鈴铛道:“你帶我找到阿媽,就是我的主人了,我說話算數。”
“我可以讓你留下來。你還願意跟我走嗎?”
鈴铛點了點頭。
“好吧,你就與我一同上路。胡娘子,給她洗洗,換身衣服。”
祝纓派了兩個人幫她去收拾屋子。辦這些事的同時,就相續有奴隸來投奔,其中一個說:“我們已将寨主殺了!請您到我們那裡去。”
祝纓當時不知道,這群人十分之坑,她一路騙人開門順風順水,終于也被人騙了一回。
祝纓随着這人到了他們的寨子,剛到寨子門前就覺得不妙——怎麼看門的都醉醺醺的?
她十分警惕,所有随從長刀出鞘,弓箭搭弦。
進了寨子裡就更不對了,空氣裡一股煮肉和米飯的香氣。大旗杆上挂着幾個人,有穿着衣服的、有半裸的,看衣飾應該是原來的頭人。寨子裡的人跑過來與這引路人打招呼,以祝纓對整個瑛族的了解,這人穿得不倫不類。一個男人,身上裹着一件女式的綢衣,腳上明明是一雙絲履,卻又用刀戳了幾個洞。
祝纓問道:“這是在做什麼?”
那人笑道:“您請,到大屋裡。”
大屋也亂七八糟的,沒有成套的家具。
原來,他們不但殺了寨主全家,放了血祭天,還自動地分了寨子裡的财物。寨子裡天天大米飯、寨主家的酒也喝了一大半、牲口也吃的吃、分的分。寨主家的東西誰搬的就算誰的,也有往寨主家女眷的床上打滾兒的,也有将人家洗臉的銅盆抱走的。開開心心樂了好幾天,然後不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麼了。
他們既沒有文字,管理上也就混亂。寨主及管家等人世代管理,心裡能有個數,翻身的奴隸大多數不大識數。到分田地的時候争來争去誰也沒個準星,才想起來好像聽說有一個人就是專幹這個的!趕緊去将祝纓找了來當寨主。
祝纓的随從們心頭一梗,祝纓輕輕吐出一口氣:“那麼,還剩多少呢?”
還剩個鬼啊!
祝纓道:“那就先将倉房的門大開吧!”她絕不要擔一個“不知道怎麼的米就沒了”的責任。得讓所有人看到,你們已經分掉大部分的糧食了,不是我幹的。
祝纓一天之内斷了六十件搶東西說不清的糊塗官司,才使寨子裡的人信服她。匆匆将事務理順,趕緊帶人殺到下一個寨子。如果每個寨子都是這樣,她就不要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