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道:“今天先休息吧,已經派人去知會你們的父母了。回家也等他們派人來接。”
兩人歡呼一聲,祝纓對祝煉道:“也放你一天假,與阿漁一同去玩吧。你這個年紀,該有些玩耍的時間。”
祝煉乖巧地答應了。
三人各有得玩,祝纓回房換了衣服,誰也不帶,從後門悄悄地出來,到了街上溜達。
……——
她的步子很閑适,整個人都放松了起來。此時梧州城内街上行人多了許多人,有些能看出外地的模樣來。
起初,沒人認出她。以前她也會在街上走,做了刺史之後,上街走動的次數就少了一些。重新走在街上,她越走越舒服,身邊沒有随從、沒有護衛,隻有她自己,又好像回到了以前。她更喜歡這樣的狀态,唯有這樣,才能讓心裡踏實起來。
走走停停,在一處屋子的外牆根下停了下來,牆根底下坐了個瞎老婆子,正在牆根底下曬太陽。說他瞎,是因為祝纓記得這個人,她跟這人見過面、給過老婆子糖吃,後來,老婆子凡看到她,沒有不給她行禮的。
祝纓看了看老婆子身邊的一根歪歪扭扭的手杖,将衣擺掖到腰間,跟老婆子蹲到了一塊兒。
老婆子感覺到了身邊有人,将一雙失神的眼睛扭了過來。祝纓看到她一雙渾濁的眼睛顔色也變得與年輕人更不一樣了。
老婆子很瘦,聲音也虛弱:“誰啊?”
祝纓伸手在她面前晃一晃,老婆子沒動靜,祝纓說:“我。”
“我聽着有點兒耳熟。”
祝纓道:“那我再多說兩句您聽聽?”
“大人?”老婆子就勢就要跪。
祝纓就手将她提了起來讓她坐好:“您過七十歲了,不用行這大禮。坐下咱們聊聊吧。他們見着我,一認出來,就沒意思了。您也看不見我,就當自己個兒做夢,同我說說心裡話吧。”
老婆子咧咧嘴:“就算看見了,也會說心裡話的,跟您說心裡話有用,咱們就會說。要是說出了心裡實話倒要挨打,咱才不說哩。”
祝纓也笑:“您這眼睛?”
“老了,壞掉了。”老婆子說。
祝纓道:“您瘦了,是生病了嗎?”她沒問為什麼老婆子一個人在這裡,這老婆子的家境并不富裕,不可能分出人來專門照顧她,都得幹活糊口。
老婆子說:“沒、沒有,就是……”
說話間,她的肚子發出了一點咕噜聲。祝纓從袋子裡掏出一支棒糖來,剝去了糖紙,遞到她手裡,扶着她的手将上面那一球甜甜的糖送到她的唇邊:“糖,嘗嘗。”
老婆子含住了甜,抽抽鼻子,聲音有點澀:“對不住,是嘴饞了。”
“叫您餓着了,是我的不是。”
“不是……”
祝纓道:“您先墊墊,一會兒我請您吃飯。”
老婆子低聲道:“不是您的不是,是老婆子沒這福氣……”她仍然含地着糖吮吸,口音愈發含糊,想不吃,唇舌卻有自己的意識一般放不開。
祝纓道:“咱不急,慢慢吃,我那兒還好。”
老婆子的牙齒已不剩多少了,也不能很快嚼碎下肚,十分的焦急。好容易将糖塊化掉了一些。趕緊發聲:“大人,您不用管我,我……”
祝纓道:“家裡沒米了?為什麼呀?是有人為難你們家?還是家裡誰吃酒賭錢?”
老婆子急忙說:“沒有沒有!本來日子過得去,又添了兩張嘴要養活,我的眼睛又不争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