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第3頁)

  她說:“你能做什麼?”

  這句話把祝煉給問住了。

  他仰起了頭看着祝纓。

  他能做事太多了,端茶倒水、跟前跟後,捧紙研墨、跑腿,諸如此類。但是他知道,老師對他的要求不止這些。這些活計不用識字都能幹,不必讓他做這個學生。他也曾經主動幹了,後來就沒有插手的餘地了。

  但是他心裡總有一股不安,府裡沒有吃閑飯的。不說杜大姐、侯老叔這些人,單說學生如蘇喆、郎睿,人家有親生的爹娘。有爹娘的人,跟沒爹娘的人不一樣,是可以不幹活,可以哭鬧,可以撒嬌的。有事爹娘給兜着,他沒有。

  蘇喆還收拾了行裝,要去番學讀書了。番學的學生年齡從大到小都有,限制沒那麼嚴。他呢?上學,番學是不适合的,但是官學的标準,他知道現在還達不到。

  這就又要說到他這些年學了什麼,讀書識字,但是老師沒有給他從頭到尾通講過經史。考官學是無從談起的,官學入學也有标準,他的出身不符合要求。

  與老師的另一位學生顧師兄一比,很自然地看出來自己跟人家全不一樣。顧師兄已經做官走了,做官之前為老師做了許多的事情,他呢?

  再說府裡住的另一個同齡人,項漁。不說項漁自家有産業,是财主,就說現在,項漁書也沒全讀完,已經被帶着去糖坊裡幹事了,邊學邊幹。

  最後一個是叫鈴铛的小女孩兒,出身其實與他差不多,進來之後搶着雜事做,宛如一個小女仆。但是漸漸讨人喜歡,去了番學讀書、在家裡話也更多了,姓名都有了。

  隻有他!與人都不同,全沒一個歸處,飄飄蕩蕩、空空落落。

  祝家人對他好,但他不想變成石頭那樣,隻管享受着好而不回饋,那樣不是相處之道。安心留下來的最好的辦法就能做事,能與祝家緊緊聯系起來。他不能再這麼空着,今天一定要問個明白。

  祝纓又問了一句:“你想做什麼?”

  祝煉堅持說:“幹點兒有用的事。老師叫我同阿漁兩個跟三娘去糖坊,我也去了,卻、卻像個客人一樣。我想像自家人一樣做事,劈柴、挑水、推磨、喂馬、抄寫、查訪、丈量,粗的細的、遠的近的都行,隻要是自家人一樣。我、我與他們都不太一樣。”

  祝纓道:“你就是自家人。我要你幹的事,你得先學好了才行。”

  “自家人沒有光吃不幹的,我能邊幹邊學,”祝煉決定再争取一次,他鼓起勇氣說,“老師教蘇喆、郎睿什麼就教我什麼,可是我與他們是不一樣的,他們是頭人的孩子,我不是。我好像應該與顧師兄一樣,但我一天也隻上半天的課,課也不滿的,也沒去學校,蘇喆都要去番學了。我沒有從頭學過經史,那個我也可以自學的,已經讀了一些了。就是書房裡的這些書。”

  祝纓問道:“讀過了?有什麼心得?”

  祝煉精神一振:“老師每講一篇,我就将那一篇前後也找出來看了。”

  祝纓道:“我知道你都讀過了哪些,我問的是心得。”

  祝煉道:“就是,單看老師講的那些是一個意思,要是通篇前後都看過了,味道好像就變了。”

  祝纓笑了:“那你喜歡哪一種味道?”

  “我喜歡老師講的,可是一旦離了這個書房,大人們、書生們就不是這個味道。”

  祝纓點了點頭,道:“會自己動腦子是件好事。想岔了就不好了。你與蘇喆他們固然不同,與顧同也不太一樣,他到我門下的時候,年紀比你現在還大,你的路有另外的走法。

  既然坐不住,以後你早上讀書,下午與趙振他們領同樣的差使試試。你現在可以開始從頭通讀五經了,不必深研,看過就算,史書捎帶着讀,先串一遍。有不明白的地方,晚上可以來問我。”

  祝煉道:“是!”

  祝纓道:“将你上午讀的書與下午所見所聞,做個對照,回來告訴我哪個味道是對的。”

  “是。”

  “去吧。”

  “是!”祝煉的心情變得非常的好。他領了一樁差使,心裡踏實了一點。他覺得他這才是“自己人”了,不必提心吊膽心無所依,“攢些私房,萬一被趕出去也能跑路”的想法也放下了。

  他邁着輕快的腳步,離開了。

  這一天之後,祝煉也忙碌了起來,越忙越開心。早上起來,自己收拾好自己的一切。看侯五那兒護衛們操練,也跟着練一下。在書房裡取了書讀,每日讀一到兩篇,将不懂的地方記下來,想在進山之前能先将半部書給讀順了。能在蘇喆回來之前,将整本書都順一遍。